後來又搭了幾句話,二人便各自從宮道上分開了,綠枝好不容易有了正經由頭,可以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也是難得清淨。
東宮也不必她再去了,一來該做的活計都差不多了,二來太子那邊也有了後文,有了新的接頭地方。
倒是沅兒很顧念著這段時間的相處,一聽說綠枝傷了手,帶著好些藥膏和零嘴過來。
她們是東宮結識的情分,歪在一起能聊得也都是東宮的事情,沅兒嘰嘰喳喳個不停,說到太子妃近來同太子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整個內宮都是烏煙瘴氣的。
沅兒將剝好的果仁往她嘴裏一塞,拍了拍手道:“從前李昭訓還在的時候,太子妃為了和她較勁兒,在殿下麵前爭一份寵愛,倒也沒有那麼鬧騰,想是如今內宮也沒了能威脅到她的人,又懷著小皇孫,便抖擻起來了。”說著撇了撇嘴,“真倒黴殿下那樣完美無缺的人,怎生就攤上她這樣的人,偏還不能休妻,往後等太子妃執掌了六宮,底下人都活不成了。”
可見宮人們對太子妃也是忍受夠了,沒有一個不是幫著太子說話的。
不過綠枝在東宮這段時間,冷眼瞧著可以看出太子妃本性壞不到哪裏去,或許有些小門小戶的計較,也愛將喜怒哀樂宣之於口,但太子未必沒有責任。
在他們夫妻關係中,乍一看是太子在一直扮演著退讓忍耐的角色,太子妃太過咄咄逼人了,但在最初的最初,二人新婚燕爾時,想來太子妃是很願意做個嫻靜溫柔的小婦人。
可他們門第相差實在太大,女子高嫁艱難,更何況是商賈出身,他們本不該是一個世界的人,促成姻緣後,太子妃漸漸感受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嘲笑,甚至就連本該最親近的夫君,打心眼裏也瞧不上她,那份瞧不起並不顯露於人前,是穿插融合在各種與生活息息相關的小事上,漸漸的,太子妃心冷了,想自己委曲求全放下自我,但夫家仍舊對她百般挑剔,幹脆也不必再裝下去,隻管做回自己。
這個覺悟不是一蹴而就,是數不清的苦楚堆砌成的,可是大家好像永遠隻看到了太子妃的惡名,無一人提及太子的冷漠。
綠枝吃著她投喂的果仁,靜靜含笑聽她抱怨太子妃,為太子鳴不平,等到日落西山,沅兒起身收拾著果殼,準備要走了。
“這些藥都是我托人弄來的,不算珍貴,但要是你能用得上就用。”
禮輕,情意卻重,綠枝噯了聲收下藥,門下傳來說話聲,是文竹和靈椿回來了。
綠枝傷著手的事情張掌設已經說過了,特許她休養一個月,光吃飯不幹活的好事,總是叫人眼紅。靈椿陰陽怪氣道:“才躺下就有人來服侍你了啊,真是命好。”一麵說著,一麵打量著沅兒。
沅兒到底是東宮的人,又有幾分得臉,不比司局這些宮女,她絲毫不畏懼靈椿的打量,狠狠瞪了回去,“你既覺得這樣命好,我去討壺滾燙的水往你身上澆一遍,不消片刻你也能‘命好’了!”
靈椿恐怕從沒遇到這樣的刺頭,一時竟愣在那裏,沅兒不搭理她,轉頭又對綠枝關切道:“好姐姐,你盡管好好養傷,若有那不長眼的欺負你,我定回了咱們太子殿下,為你要個說法。”
替她撐完腰後,沅兒大搖大擺出去了,臨走前還撞了下擋路的靈椿,氣焰何等囂張。
可她自報了家門,靈椿知道得罪不起,隻能咬牙切齒望著沅兒離去。
文竹聽了一耳朵,眼珠子飛快轉了轉,換上笑臉迎上去,噓寒問暖後,打探道:“方才那位是誰呀,年紀不大,派頭卻十足。”
綠枝不想透露太多,隻說是東宮的人,轉而扯開了話題道:“聽掌設說,二位姐姐是去柳台撤帳了,那孫二姑娘豈不是馬上有好信兒?”
文竹一聽到柳台,臉色就白了白,小小聲道:“好信不知道,但大家都說這柳台有蹊蹺,孫二姑娘住進去才一個多月,就召了十幾回太醫,夜夜夢魘”她頓了頓,“有人說是前朝冤魂索命來著,今兒個我再去柳台,果然覺得背後都寒浸浸的,真嚇人!”
這是時下傳得最熱的消息,但牽涉到了前朝,各宮各司管事的嚴壓著不許亂說,可那麼多條舌頭還能拴住不成,於是越傳越透著邪乎,最後坤寧宮坐不住了,叫孫雨禾遷出了柳台,暫同惠妃住在存輝殿。
綠枝忙叫人別說了,縮了縮脖子道:“怪嚇人的!不過那些帳紗被褥怎麼辦,恐怕再給其他宮用也不能夠了。”
文竹說是,“所以掌設叫我們撤下來以後就轉運出宮燒了,實在不吉利。”
燒了,那就是成灰燼了,綠枝好整以暇地閉上了眼,嘟囔道:“手好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