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枝兀自在心裏頭犯嘀咕,忽聞外頭有人低低喚了她一聲,她抬眼望去,是個麵生的小內監,年紀不大,但架勢倒是很有威嚴。
綠枝從魚貫的隊列裏悄聲退了出來,畢恭畢敬道:“奴婢是綠枝,不知您是”
那內監沒應她,隻是冷冷笑了聲,比了比手道:“惠妃娘娘有請,走吧。”
綠枝怔了怔,惠妃她撐起黃櫨傘,跟在內監身後。本以為要去存輝殿的,不曾想竟慢慢到了養心殿前,外頭已經圍著一圈的宮人,個個神情肅穆。
這一路上,綠枝大致也猜到了是什麼事情,前些日子襄陽侯夫人進宮,她就知道李曼之死又要重新過審一遍了。
不過這不能大張旗鼓,多半是惠妃私下去順藤摸瓜,待有了證據再擺到皇帝麵前,以此作為扳倒皇後的把柄。
因有了準備,心裏也拿定了主意,進去後發現烏壓壓站了一溜的人,尋個不紮眼的地方跪下來唱禮。
地上鋪著織金四景栽絨毯,行走在上頭猶如飄在軟綿綿的雲端,就算把額頭貼在上麵,也不覺得磕巴。
皇帝顯然還沒注意到下麵多趴了個人,他耐著脾性慢慢同旁邊的惠妃道:“那藥是李昭訓的人親自采買的,斷然錯不了,即便這方單上不是傷人性命的毒藥,也脫不了她的罪,亦或是她臨時改了主意,要下死手也未可知。”
惠妃卻不那麼認為,她揚著手上那份好不容易討到的方單,定定道:“陛下難道不覺得奇怪,彼時李昭訓為何要下毒藥在太子妃的飲食中,又如此陰差陽錯被皇後娘娘的人知道了,若是太子妃真的吃下去了,到時候她也逃脫不了幹係,她和太子妃之間素日裏有些小打小鬧不假,可李昭訓也要為身後的襄陽侯府想想,怎會生出如此糊塗的心思呢!”
說罷妙眸在下麵一轉,“或者說,李昭訓從始至終就是冤枉的”
惠妃伴君多年,可是從來就沒有真正琢磨透皇帝的心思,天底下男人都是怕麻煩的,他們根本不在乎內宅後宮這些婦人間的彎彎繞繞,隻要表麵上是一團和氣,沒有爭風吃醋的事情發生,就算不那麼公正,就算有人受了冤枉,也可以視而不見。
尤其是一國之君,堂堂天子,後宮和前朝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和睦就顯得更為重要了。
太子妃身後有金家,腹中有尚未出世的小皇孫,李昭訓呢?雖是功臣之女,但襄陽侯早就死了,家中又沒有可以支撐的子弟,不過是看似顯耀的空門楣,所以就算李昭訓被杖斃了,襄陽侯家也不敢多說什麼,隻能強忍著咽下這份委屈。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場悲劇,惠妃抱著要揭發皇後醜惡麵目的心思,強行在皇帝麵前舊事重提,皇帝能忍受她把一幹人全弄進自己養心殿來對峙,已經算很不容易了。
果然,皇帝聽不下去了,“照你這麼說,天底下殺人行凶的惡人都是糊塗,都是冤枉?此事是皇後親自審查的,早已蓋棺定論,你時隔多日又要把它翻出來作甚麼?”
惠妃臉色霎時白了下去,她咬咬牙,想著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不鬧出點什麼來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於是慢慢踱步到下麵的宮人們跟前,一個挨著一個細細盤問著那些細枝末節。
李昭訓是在下藥時事情敗露的,那麼皇後得知此事就會是在這之前,那麼這消息到底是誰透露到皇後麵前的呢?惠妃突然感覺自己發現了盲點,隻要抓住了這個人,或許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一層層抽絲剝繭下來,她最後站在了一個匍匐於地的小宮女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