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問下來,到綠枝這裏的時候,惠妃的嗓子都透著幾分嘶啞,耐性也算磨完了,睥睨著人涼聲道:“說!你一個司設局的宮人,怎會知道東宮的事情,是誰指使你將消息傳到坤寧宮的!”
惠妃是無比迫切的,一雙上挑的鳳眼裏有淩厲的光,朝跪著的人施以威壓,那小宮女果然受不住,顫栗著單薄的身子,弱聲道:“娘娘明鑒,司設局不止要為掖廷的主子娘娘做事,東宮的幾位貴人們也是要管的,譬如四季換帳設,夏有薄衾,冬有絲被,都是奴婢們的分內之事,奴婢也隻是在東宮聽了一耳朵,隻當是趣事稀奇,轉而跟坤寧宮的秀兒姐姐提及了幾嘴,都是私底下的玩笑話,奴婢也不知道秀兒姐姐會上報皇後娘娘呀!”
那秀兒原是外殿管事的宮女,隻因最先察覺出不對勁,繼而揪出了李昭訓下毒的事情,憑借這份功勞,成功升成了皇後貼身的宮女之一,也正因如此,惠妃沒法將她像綠枝這樣拉過來對峙。
惠妃繼續逼問道:“你在東宮聽到了什麼,是誰多嘴的,又是如何跟秀兒說道的?”
小宮女本就細弱的聲息裏夾雜著哭腔,“太子爺和善,加之太子妃有了身孕,那一月裏東宮每到午後,都會放些涼食給奴才們消暑,奴婢們去當差也能沾些光采得上兩塊,一來二去便同膳房那邊熟絡了,閑時吃涼食,聽有人說到李昭訓近來常常親臨膳房,又總愛問太子妃的飲食,大家都以為是她妒忌太子妃有孕,在拈酸吃醋,當時不過做笑談,娘娘若不信大可拿了東宮膳房的人來問,便知奴婢不是說虛言。秀兒姐姐又最細心,奴婢當碎嘴子同她說,她卻一下子看出其中端倪”
說到最後,竟成了那宮女秀兒心細如發,機敏過人,惠妃緊緊擰著眉頭,感覺陷入了一條死胡同裏。
皇帝能讓她在養心殿像審犯似的盤問一遭,已然是最大的仁慈,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終於出聲製止了這場鬧劇。
“好了。朕知道你向來不服□□後,但事關皇嗣,不許這樣鬧了,皇後身邊的人一貫得力,你也要跟著多學學,別把朕這兒弄得跟三司會審一樣。”
言外之意,是她做事不得力了,惠妃眼中盈盈含淚,嬌嗔道:“陛下!”
皇帝擺了擺手,“今兒個是雨禾受封的好日子,你去瞧瞧她吧,朕晚些就過去。”
原本聲勢浩大的翻案,就被皇帝輕飄飄一句話壓了下去,惠妃到底還不算太蠢,知道這事要蓋過去了,隻得福身聽應。
從養心殿退出來,雨勢也消下去了,竟是一片豔陽天,東麵的昭陽殿動靜漸漸小了,綠枝便折身去了柳台。
自打榮婕妤夢魘不斷,隨之搬離後,柳台作為不祥之地,便無人肯再踏足,就連灑掃的宮人都憊懶起來。這可方便了綠枝,即便是白日裏過去,也不再擔心有人會突然過來。
她從暗道去往秋瑟宮,將今日養心殿的事情原原本本重述了一遍,紫蘇姑姑聽了頻頻點頭,“就算是問到秀兒麵前,也不擔心露出馬腳,奴婢原還擔心公主此事是不是行得魯莽了,不曾想是步步周到,滴水不漏。”說罷欣慰一笑,“這很好,往後若有一日奴婢不在了,公主也會好好活下去。”
這話引得綠枝心頭一顫,“姑姑別瞎說,您才多大”
紫蘇姑姑似乎真是隨口一說,很快就引出了另一樁事,“公主恐怕還不知道,近來太子失了聖寵,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隨後將閆子芳一事說與她聽,末了歎息一聲道:“其實這位太子,未必是最好的儲君人選。”
太子敦厚溫和不假,可過於優柔寡斷,便失了上位者該有的果決,許多事本該當斷則斷,要是拖得越久,便越容易生變。正如閆子芳此事,就算譽王並非是康王的同謀,也不該為了他在皇後麵前立誓,不論往後如何,至少譽王目前能帶給他的助力實在是微乎其微,但太子能做到這個份上,隻能說明在他心裏,情分比利益更重要,這是很致命的一件事。
紫蘇姑姑這話是在提醒她,就算真入了東宮,也不一定就萬事無憂了。
綠枝沉吟道:“這秦國官員擢遷分外嚴苛,康王從武,腦袋一根筋通到底,他是斷然插手不了此事的。譽王似乎也不大可能會同康王合謀。”
她說這話時,腦海中浮現起那天在太醫院外的宮道上,碰到譽王的畫麵,那時候的他臉色寡淡,說起德妃的刻薄隻是淺淺一笑,莫名有叫人憐惜的衝動。
德妃品行不端,這個她在宮中多年是很清楚的,綠枝相比之下,更願意相信是有人擺了太子和譽王一道。
紫蘇姑姑點了點頭,“這也是奴婢要和公主說的第二件事,韓大學士遞了消息進來,說想見見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