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結伴而行,一路無話,心思各異。

走在最前頭的李蘭庭更加恍然若失,好幾次走錯路都是蕭允衡拉回來的。

裴元曦離她最近,卻不出聲。他不敢碰陛下,是因為李瀾庭不願意讓他觸碰,每一次每一次,李瀾庭變成李蘭庭的時候,會貼上來說話,等到變回李瀾庭後,會臉色很差退避三舍。

最細膩敏感不過裴元曦。

一次兩次,裴元曦也知道,李瀾庭沒有那樣的心思,甚至是有點抗拒的。

最尊師重道不過李瀾庭。

何況李瀾庭還是裴元曦教導長大的,文治武功皆是裴元曦所授,又助李瀾庭奪權穩坐皇位,可以說親爹也沒有再好的了。

知道自己心意的裴元曦也忍不住唾棄自己。

裴子瑜啊裴子瑜,你有病嗎?喜歡誰不好?李瀾庭是能肖想的嗎?人家高高在上,怎麼可能跟著攪和在一起?傳出去了又像什麼話?

一連串自問,把裴元曦躁動的心火澆滅了,茫然若失。

李瀾庭不能肖想。

無論李瀾庭有什麼秘密,是什麼身份。

為君臣為師徒才是他們正確的關係。

巍峨宮門前朱門大開,殘陽如血,將幾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到了,朕……回去了。”李蘭庭的話叫回了裴元曦的神。

二人拱手皆道:“臣恭送陛下。”

李蘭庭點點頭,朝焦急等待的楊平走去。

皇帝悄然出宮行蹤不明,可急壞了楊平,生怕陛下出了什麼事。又怕壞了她什麼事,不敢聲張,隻是在快落鑰的時候在宮門前等候。

李蘭庭遊蕩而歸,長發隨便編個不倫不類的辮子,烏黑油亮,從左肩垂下,身上還穿著淺色的羅裙,外麵不倫不類地罩著一件月白男式外袍,當真是亂七八糟,不忍卒看。可皇帝陛下本人毫無察覺,回到養心殿後脫下外袍準備沐浴。

本想交給楊平讓他洗了疊了送回給太傅,但交出去的那一刻又縮回來手,眼神晦暗不明地盯著手裏外衣。

這件外衣是裴太傅的。宮女的裙子薄,天色一晚秋風漸寒,薄薄的裙子擋不住寒氣,李蘭庭冷的一哆嗦打了個噴嚏。

還沒等蕭允衡脫衣獻上,裴太傅已經把外袍遞到她眼前。

李蘭庭愣了一下,抬頭看裴元曦,卻見他低著頭不看她,神色端肅,儼然是憂心主君的忠心臣子。

他規規矩矩道:“陛下大病初愈,不宜再感風寒,用臣的外衣禦寒吧。”

蕭允衡也道:“是啊陛下,陛下一國之君事事都依靠著您呢,不能再出岔子了。”

“多謝先生。”李蘭庭確實是冷,也不客氣了。

現下天色已黑,養心殿裏已經燒起了暖爐,李蘭庭剛沐浴完後有些涼的四肢逐漸回暖,她站在床邊,床邊小幾上還疊著裴元曦的月白外袍。

她伸手放上疊著方方正正的衣服,李蘭庭不懂布料,隻覺得這布料摸起來溫軟舒服,一股淡淡的冷梅香鑽進她鼻子裏。

聞慣了醇濃雍容的龍涎香的李蘭庭驟然聞到這種清淡幽雅的香氣,一麵覺得稀奇,一麵覺得好聞,忍不住湊近多聞幾下,鼻尖觸到微涼的布料時李蘭庭猛然回神,迅速拉開距離。

驚疑不定地想:朕在做什麼,怎麼跟個癡漢似的,不過好聞而已,湊那麼近做什麼!

兀自發了半晌呆,李蘭庭視線又放在被揉亂的外袍上。

她覺得哪裏不對,很不對。

她是有點天真有點不羈,但不是毫無察覺的蠢。

李蘭庭摸了摸心跳,心髒在不受控製地亂跳,好像有另一個人在替她悸動。

李蘭庭捂住胸口,控製不住地想:李瀾庭……該不會喜歡裴元曦吧?

這麼一想,心髒跳地更生猛,像是被猜中心事的人在胡亂否認。

一個想法橫衝直撞地出現在她腦子裏,攪得她頭劇痛不已:不行!他是你的老師!和自己老師廝混成何體統!

李蘭庭顧不上什麼了,她隻知道腦子疼,要裂開了一樣,隱隱約約有什麼東西要出來,她連忙捂住腦子,連連道:“成成成,朕不想了,師生戀要不得,我離他遠點成吧?”

成。

腦子回了她一句。

李蘭庭要嚇吐了,這他娘什麼事兒啊,腦子裏誰啊,李瀾庭嗎?咋還留著呢?咋不出來呢?

李蘭庭猛然頓住,突然有個可怕的想法,隻是靈感消散太快,宛若流星劃過天際,一閃而逝,頃刻間沒了蹤影。

她躺回床上讓思緒放空,苦笑,心道:他們總覺得朕有病,朕現在是真的有病。

還沒等她理清頭緒,楊平端著藥來了,溫聲道:“陛下,時辰到了喝了藥早些睡吧。”

習慣使然,李蘭庭坐了起來喝了一口又停下來了,盯著褐色的藥汁皺眉不語。

這個味道不對……

楊平道:“是藥苦嗎?奴婢去拿點蜜餞給陛下去去苦味。”

李蘭庭抬頭,問道:“這藥換了?吃什麼的?”

楊平目光一閃,還是老實道:“夙夜不寐,驚愕多夢,還有……”

李蘭庭貼心補充:“還有記憶缺損,行為異常,性情多變,企圖自戕,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