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高掛“清正廉明”,其下一桌一椅一方木,與一堆案宗,一人矣。
沈沉左手撐著半邊腦袋,右手執著筆蘸墨又放,放了又提,動作往複了幾次始終沒在紙上落下幾筆。當初見過朱築渾圓的模樣,還以為這縣令是個什麼清閑的職務呢,哪知道他這剛來了半年,陳年事務早就堆積成山了,新的事物源源不斷,如今還扯出了人命案子!他現在多麼希望有一件偷雞摸狗的小案給他來放鬆放鬆心情啊。
他拖著腦袋,木訥地問剛回的訃玉:“說吧,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
訃玉回:“許大夫抱著鵝去了香料鋪,買了些燉菜的香料,回醫館燉了盅鵝湯,端去了西市的肉鋪,換了二斤豬肉,又跑去東市鴨場,拿一斤豬肉換了兩隻鴨仔,好像還順手討了些鴨食,沿路就撒河裏了,那魚都奔著鴨食集聚在一塊,他隨手就撈起一條,眼看著天色昏了才回了醫館。”
除了跟著跑了半個豐州的疲憊,訃玉談及的時候流露出絲絲羨慕。
用一隻免費的鵝換來一桌宴席,衙門裏要是有這麼會精打細算的同僚,他們也不至於三天兩頭地啃爛菜葉、喝西北風了。
沈沉腦子混亂得像一團毛線,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跟了這麼久,沒被發現吧?”
“沒有。”訃玉對自己的身手還是很自信的。
目前來看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便讓訃玉退下了。
他繼續在紙上塗畫著。
“二十上下女子,死因溺亡。
“身上多處死後撞擊傷,排除生前打鬥墜河,衣服上沾有碎紙片,不過這些碎紙片究竟是什麼呢?”幾經思索也沒有頭緒。“從河流狀況來看,應該是在乾坤河中上段溺水後,被急流卷帶至河底,因為礁石河草纏住所以才沒上浮……”
他仔細地勾畫出幾條蜿蜒交錯的曲線,應該是河流,點上大大小小的墨點來充當礁石。用紅筆勾畫出大致的漂流方向。
“隻要知道確切的死亡日期就能推斷出更精確的落水地點了。”
女屍身上應該還有別的物件,想從支係繁雜的乾坤河流裏撈出屬於女屍的相關物件無異於大海撈針,徒勞無功。而落水地點通常會殘留更多有用的線索,他必須先想辦法確定這個落水點。
可是從胡奚孚的初步檢驗看來,隻能模糊判斷是十五至二十日前死亡。乾坤河在中上段與多條河流彙集,再往上河道就更多了,衙門人手不足,無目的地搜索隻會浪費時間。
“要是有目擊證人就好了!”沈沉仰天長嘯,可要是有目擊證人也不至於今天才發現屍體。
像是被他驚擾,恰好一陣風湧進,還夾帶著一點料峭春寒,猝不及防竄入衣袖脖頸。受令南放已有半年光景,他始終是還沒有適應豐州變化多端的氣候。
“別說目擊證人了,就連死者的身份都查不出來。”他兀自愁道。
無人認領,過往的案卷沒有提及,近來除了一個撇開關係的許屾更是沒有相關的報案人出現,屍體像是憑空出現了一般。他翻翻找找,這堆案卷放在庫裏無人問津,積了層厚灰,他撣了撣書麵上的灰塵,一卷被紅色圈記的案宗條目印入眼簾。
“林家案?林家五口人死於非命……凶手是,林家林涪。”這個案子他並沒有接觸過,隻是耳聞,好像是他來豐州任職前發生的案子,這麼一宗大案,先縣令朱築隻花了三天就迅速斷案,真不知是該誇他行事果斷還是斥他草率,說起來這個林涪似乎是逃獄的林家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