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
豐州有一處“黑市”,極為隱秘,因為難覓其蹤跡市井傳聞其落於“鬼巷”,藏匿於陰陽交界之處,當人縱生欲望之時,“鬼巷”現於世間,有求必應。
夜至二更,弦月掛西,風中傳來幾聲沉悶的鈴響。有人持著一盞陰森的青色燈盞,青光映照出臉上怒目獠牙的鬼麵,他佝僂著身子從街巷深處走來,陰惻惻地道:“一見生財。”
女人遞上一枚銅錢,這錢並非現行貨幣,外形似八卦,內通圓孔,四方用古文寫著“奉周於始”。
青燈鬼用枯槁的手指摩挲銅幣,確認無誤之後遞上一張麵具,道:“戴上這個跟我來吧。”
麵具形如水瓢,凸起的褶皺像橫生的肥肉,半青半白,雙眼無孔,戴上之後便什麼也看不見。女人隻能牽著青燈鬼的手中一杆類似撐船的竹竿往前走。
青燈引路,百鬼不渡。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常人總有做不到的事或者身份不便做的事,但在黑市,隻要給夠了銀錢,黑市的商家可以替而行之,以自己為商品,故而通稱“物鬼”。而青燈鬼,負責引人尋找能解決客人問題的“物鬼”。不過所謂鬼神之說,多是以訛傳訛,這些帶著鬼麵的,不過是一群不敢露麵的人罷了。
走了約莫一刻鍾,女人不知被引往了何處。得到允許後摘下麵具,並不是意想之中的閻羅地府,一間不大的封閉房間,沒有窗戶與門,燈火搖曳在牆上倒映出張牙舞爪有同鬼魅。
“血糊鬼,你可以叫我這個名字。”說話的是一個身形枯槁的老婆子,聲音上氣不接下氣,臉上蓋著一張同樣詭異的麵具,兩隻空洞洞的眼顯得幽怨。
女人被眼前的血糊鬼嚇得有些脊背僵直,半晌沒說上一句完整的話,像塊木頭杵在原地任她擺弄。
“你可想好了?這胎兒的魂魄已經有了形,強行流胎損老婆子我的陰德不說,你這身子可要遭大罪了。”
女人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沒有遲疑太久:“保不住的,打掉吧。”
“桀桀,聽見了嗎小家夥,你的娘不要你了,可憐見喲。”血糊鬼伸出枯槁的手指在女人微微隆起的腹上遊移,就好似在和腹中的胎兒嬉鬧。笑聲陰惻惻的,像剪刀劃過銅鏡的聲音,尖銳得讓人有些脊背發涼。
血糊鬼準備著盆和剪子,發出叮叮哐哐的聲音,她躺在一張簡陋的酸枝木床上,感官被無限放大。水盆的哐當聲,剪子的開合聲,布條的抽動聲,火焰灼燒的劈啪聲……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
“你可找對人了,孩子到了你這個月份,一般的大夫根本沒辦法墮下,若是讓胎兒死在肚裏,保不準要一屍兩命了。我也在黑市幾十年了,你這樣的姑娘,我可見多了,失手的一個也沒有。”
女人取出早就準備好的銀子,血糊鬼見了笑得合不攏嘴,什麼毀不毀陰德的,有錢,就是鬼也得乖乖聽話。
可老婆子卻沒立馬收下銀子。
“不用著急,有貴人想收你肚子裏的孩子,你若是願意舍了這孩子的身子,這銀子,我也就不收了。”
她聽說過有些富貴之人會以胎補陰,熬陰兒湯。她已經把孩子的命舍掉了,又怎麼能夠為了銀子,把孩子的身子任人糟蹋呢?
她搖頭。
“不用勸我了,婆婆,這點銀子就算我最後一點良心吧,我想帶他走。”
“這又是何必?孩子墮出後就是一堆碎肉,你想給它堆墳立塚?可是連全屍都留不下。也有不少人像你一樣,還存著憐憫的心思,可待到看到屍肉在自己麵前沒幾個不害怕的,最後都是隨處扔了。”
她咬住棉布,認命地閉上眼睛,隨著血糊鬼婆一聲歎息後,身下響起血肉的攪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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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
早在河邊沈沉就放過話,有機會勢必要請她到衙門喝上一杯茶。
現在端正坐在衙門後堂被啪啪打臉的許屾隻想問:茶呢?
茶是沒有,陳年屍體倒是有這麼一具。經過兩天的陳放處理,屍體的臭味愈發濃鬱撲鼻,仔細看就會發現幾條蛆蟲再皮肉下蠕動,數量並不多,看起來是有被人悉心照料的。
“老胡已經對比過傷痕,女屍身上和不遮樓那幾位姑娘身下的傷痕形狀雖有細微差異,但大致的傷痕數量和分布都相似,我的猜測應該沒錯。你看看屍體現在的狀況還能不能畫出畫像。”沈沉蒙著張沒什麼用的棉帕隔絕氣味。
“沈大人,現在沒你什麼事,你不用靠這麼近。”許屾看著為了顯示自己的毅力和決心已經幾乎靠上屍體的沈沉,無奈道。
沈沉如蒙大赦,鬆口氣往後站:“不用叫大人大人的,顯得生疏,我有個遠房親戚與你一般年紀,我對你啊也算是一見如故了。”
許屾一句“沈大哥”還未脫口。
沈沉就拍拍她肩膀道:“我年長你十餘歲,叫我沈叔叔就行!”肉眼可見許屾額頭上的排排黑線,這人還真會給自己漲輩分。
老左正好走進來,看到許屾喜笑顏開道:“小許啊,你要的羊尿脬俺給你取來了,洗的幹幹淨淨的,俺保證一點臊味都不可能有,就是這東西做什麼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