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魂從吉野麻美身上咻一聲竄出,在樓梯上待命的艾魯西大喊:
“我等很久了!”
說著,她便開始回收驅魂。桂馬睜開眼睛,然後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
總覺得有個視線在看著自己。
這也難怪。
因為有位少女一臉訝異地抬頭望著這裏,兩人的視線正好交會了。
盡管他不認為會有這麼巧的事……
但無巧不成書,他們真的碰麵了。
“!”
“電波係”少女天美透,就站在他的眼前。
緊接著,一切情況都混亂地同時發生。
瞪大雙眼、大受打擊似地轉身就跑的天美透。
“成功了!神大人!我收服驅魂了!”
雀躍不已的艾魯西。
以及渾身無力、靠在牆上的吉野麻美。她將會忘記一切攻略過程。
這時,學館遊樂場的工作人員衝了過來。
他們一把抓住桂馬的手。
“啊,原來您在這裏啊,服飾顧問!舞會已經開始了!多虧有您的建議,舞會才能辦得這麼成功!”
說著,他們硬是要把桂馬拉走。
桂馬慌張地大喊:
“等等!”
但他們並未放開桂馬。於是他就這麼被帶進會場,被他們簇擁到舞台上。他們興奮地把桂馬扛了起來。
“喂、喂!我很忙的!快、快放開我!”
盡管他這麼說,觀眾卻隻是不停發出歡呼。
他們應該以為這是什麼餘興節目吧。
會場裏播放著熱鬧的音樂。
於是。
桂馬就這麼被抬了起來。
“……這情況——”
他歎了口氣。
“也可以說是必然吧,看來隻有按照計劃進行了……”
居然讓天美透當場目擊他親吻其他女孩的模樣。在背負了如此沉重的負麵因素下,桂木桂馬最後的攻略展開了……
*
她住在一棟既漂亮又寬敞的豪宅裏。
她的父親是一位企業家,而且還經營了好幾家知名企業。
母親那邊原本是華族世家{注1:日本從明治維新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間的貴族階級}。
所有親戚的家境都十分富裕。
她從小就過著要什麼有什麼的生活。不但有住宿在宅邸裏的女仆,更令人無法置信的是,現在的日本居然還有正式的男管家,再加上司機、保鏢和專屬的廚師,而且是日式和西洋料理各一位。
至於念書,從小學開始就有四位優秀的家教輪流負責照料。宅邸的腹地十分廣大,一入夜便會放出杜賓犬負責看守。
甚至還有個大大的水池,裏頭有好幾隻遭到剪羽,不讓它們飛走的天鵝正在劃水。
雖然聽起來像是開玩笑,但宅邸的腹地內,甚至還設置了專用的高爾夫球場,而這些都是她那胖嘟嘟父親的興趣。
她父親的財力正是如此雄厚。
那財產多到就算如此奢侈,也完全不成問題的地步。大概就算放蕩揮霍個三代,也絲毫不會有所動搖吧。
她一直過著人人稱羨的生活。
早上起床,一定會有女傭在房間角落待命。
走向她自己專屬的浴室後,女傭便會遞上溫暖的濕毛巾。從洗臉到挑選衣物,女傭都會寸步不離地幫她張羅。
早餐是徹底追求健康與美味的食物。
說到她父母的信條,那就是全家人一定要一起用餐,因為這才是最適合好人家的幸福早晨。
基於這個理由,他們一定要親子三人一塊兒用餐。用過早餐後,她便會前往學校,上下學都是由高級黑頭車接送。從一般人眼中看來,這接送的陣仗實在是太過誇張,但在這裏並沒有什麼好稀奇的。因為她念的學校,就隻有與眾不同的富家子女才能入學。
學校裏有大企業家的公子、政治人物的女兒、擁有外國王室血統的女孩,甚至是國際知名鋼琴家的兒子。每位學生都乖巧、漂亮、華麗、不知人間疾苦,過得無憂無慮。任誰都理所當然地家財萬貫,任誰都理所當然地接受他人無微不至的照料,任誰都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這種生活。
至於在這之外的世界,想必任誰都不會知道吧。
在這環境之中,她熟練地用“貴安”向其他人打招呼,自稱時用的則是“小女子”,因為每個女孩子都這麼做。
而她也一樣。
因為她一直接受著這樣的教育。
所以她一直都乖乖地照做。
要是不這麼做的話……
她是獨生女。身為父親那龐大財產和母親輝煌血統的唯一繼承人,那無止盡的期待及令人喘不過氣的疼愛,總是不斷地灌注在她身上。
當基本上算是健康的她罹患小感冒時——這並不是在誇飾,她的父母可是會招來整個醫療部門的成員。
盡管他們覺得理所當然,她卻感到有點難為情。
不用說,她從小到大一直得到最高等級的疼愛。她受到最好的照料,父母總是為她準備最高級的教育。
身為一個與眾不同的好人家子女,說到興趣——
用功念書當然是必須的。
另外還要學習花道。
英文會話。
小提琴、鋼琴,還有騎馬。
在學會說話之前,父母便徹底教導她餐桌禮儀。
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甚至說話方式,都受到父親、母親,以及專門的家教加以監督。要是她有一丁點違反規定,便會遭到“扣分”。
至於這個做法的起源,似乎是源自於她母親成長的家庭,也就是從她祖母那一代開始的。
每當她做出好人家子女不該有的舉止——
“扣分。”
媽媽便會如此責備她。
“這是因為我們愛你呀!所以我們才會狠下心來這麼做!”
正如她母親聲淚俱下所言,當扣分累積到某個程度時,便會對她施予不同的懲罰。
例如禁止她出門。
例如不給她吃飯。
例如輕打她的手背。
“當初母親大人對我這麼做,我也很恨她。但是,我現在對她感激得不得了,因為我感謝她把我培養成獨當一麵的淑女。”
她母親一邊流淚,一邊拚命勸她。
至於她呢——
“……是的。”
則是以冷淡又陰鬱的語氣如此回答,接受了母親的說法。
她接受了一切。
她試著成為一個更有教養的好女孩,試著盡可能符合雙親的期待。
而她的父親——
“嗯嗯,你母親說得沒錯。”
總是讚同母親的說法。
而對女兒“扣分”時,他也不會感到猶豫,畢竟這都是“出自於愛”。
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因此。
她一直——
“扣分!扣分!”
活在這種壓力之中。
承受著這從未加過分的。
永遠的扣分。
從不加分,隻有扣分的教育方式。
她就是這麼讓人帶大的。
她有個不可思議的癖好,那就是從小便動不動沉浸於幻想之中。舉例來說,當她從自己房間的窗戶仰望月亮時,腦袋裏便會開始編織故事。
她會替自己早已聽過的故事編織後續,幻想月亮王子與星星公主的戀愛物語,然後一再一再地反複回味,並且樂在其中。
沉浸在這不會有任何人幹擾、隻屬於自己的甜蜜世界裏。
舉例來說,當她看著自家院子裏被剪羽的天鵝,以及被綁起來的杜賓犬時,便開始編織一個腳受傷的旅行藝人,以及失去情人、失意至極的畫家,兩人之間奇妙的友情故事。她想象出的故事刻畫入微,連她自己也覺得是個傑作。
這是她唯一能得到心靈平靜的時刻。
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家庭生活,以及無法敞開心房分享的學校生活。
在扣分、扣分的暴風之中,她借由展開幻想的翅膀才得以存活下來。而這些幻想的來源,大多出自於現存的書籍或漫畫。
她偷偷摸摸、一點一點地買,把書偷藏起來,一有機會就反複閱讀。
以她的年紀來說,那些書大多算是充滿童心的童話故事。她所喜歡的、所讀的,都是給小朋友看的書和漫畫。
但是,某一天。
這件事她直到事後才知道。
她把自己偷偷買書的事,告訴一位自己信得過的女傭。然而對方卻向母親告密,於是她的收藏全被母親扔掉了。
母親對驚訝的她說:
“如果你還是小孩子也就算了,但這種書和漫畫,並不適合你這年紀的淑女!因為你瞞著媽媽,所以要扣分。”
累積的扣分讓她受到打手心的懲罰。
但是,這點小痛根本不算什麼。
比起心裏受的傷,這種肉體上的懲罰根本不成問題,她就連淚水也沒流一滴。
在她回房後的那天晚上。
當她呆滯地望著窗外時,明亮的星光灑落在身上,於是她心想。
“我想要絕對不會改變的永恒加分。”
在這之前,她從未以自己作為想象的主體,她從來沒有成為過幻想中的主角。
但是,那天不一樣。她想象著,思考著。
這顆星星……在引導之星的閃耀之處,存在著“絕不會褪色的永恒加分”這個寶物。雖然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形狀,卻要踏上尋找那寶物的冒險之旅,展開追尋自我的旅程。她要遵循引導之星的指引,將那寶物找尋出來。那是一趟無限的幻想之旅。有時她是天使,有時又是公主、女偵探,或是女劍士也行。
隻要不是現在的自己都好。
她要找出“永恒加分”。
她的內心產生了變化,決定要嚐試看看。
她是真心想要實行這件事。
從那天開始,她展開了周全的準備。她巧妙地安排時間,在學校、學習才藝及上下學途中擠出空當。
雖然一個星期隻有一、兩次。
但這並非不可能的事情,因為她比雙親想象的要聰明多了。她運用網路買好衣服,下載地圖,一再模擬自己上街走動的情形。
有一天,她真的付諸實行了。
在上下學的路上,有棟大樓的牆上畫著一顆巨大的星星,一直讓她覺得很在意。當她瞞著父母來到街上時,便試著走了進去。由於那是一棟大型的住商混合大樓,裏頭有飲食店、漫畫咖啡廳和撞球場,因此進去這件事本身並不會遭人責備。
她在廁所裏換上天使的裝扮,從逃生梯走了上去。就算讓別人看到,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
因為現在的她是一位天使。
因為她已經化身為天使了。
因為她已經不是富豪家裏那個老是被扣分的千金小姐了。
她與獨自來到樓梯間抽煙的男人擦身而過。看見她的打扮,對方不禁瞪大雙眼。
雖然她覺得有點難為情,但惡作劇的念頭更勝一籌。而打扮得和平常不一樣這件事,也給了她做出如此大膽行徑的勇氣。
“……我是天使,我在尋找‘永恒加分’,你知道那在哪兒嗎?”
她一臉認真地問。
對方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離開樓梯間。
愉悅感打從她心底湧現,她咯咯笑了起來。
她就這麼一口氣衝上樓梯,等回過神時,已經啊哈哈笑了出來。接著,她就這麼笑著來到頂樓。
一望無際的景色。
澄澈至極的藍天,展開於眼前的街景。
她啊哈哈哈哈笑著。而在她心中,總覺得心頭那巨大的濃霧瞬間散去,淚水也同時奪眶而出。她哽咽了好一陣子,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之後隻要一有機會,她總是偷溜出門。雖然她會稍稍變換一下設定,但無論換上什麼衣服,尋找“永恒加分、絕不褪色的加分”這個基本概念,從來都不曾改變過。她說服自己正在尋找一樣東西,借此為這大膽的遊戲賦予了一貫性。
而在家裏,父母的限製則是越來越嚴苛了。
唯有那搖身一變的變裝遊戲,為她的心靈開啟了一條抒發的管道……
某日,當她一如往常打扮成天使在大樓裏遊蕩,找尋著“永恒加分”時——
“火災啊!”
大樓發生了火警。沒想到自己的運氣居然這麼差,總之她決定先去避難。不幸的是,她不但離屋頂很近,而且還獨自一人,所以晚了一點才注意到警鈴聲。等發覺時,四周已經煙霧彌漫,令她害怕不已。
不過,她還是善用手帕避免吸進濃煙,順利走下了逃生梯。就在這個時候,她遇見了一個人。
她遇見一位少年。不知道為什麼,他慎重地將鮮豔的紙袋抱在胸前,整個人倒在地上。
“……”
剛開始,她不由自主地愣在原地。
但是——
“你、你沒事吧?”
心地善良的她,當然出手想要幫助對方。少年微睜眼睛看了她一眼,馬上便暈了過去。
身為纖弱女孩的她扶起少年,能夠逃離火場真的是一個奇跡。雖然一方麵也是因為少年還蠻輕的,但她也感到有一股不可思議、連自己也未曾感受過的力量充滿全身,才讓她得以安全脫身。
‘因為我是天使!’
當時她真心如此心想。
‘所以我一定要幫助別人!’
等回過神來,她已經走下逃生梯,讓對方橫躺在後方的小巷裏。她呼一聲深深吐了口氣,心頭滿是驕傲。
可是,隨著遠方傳來救護車及消防車的警笛聲,那做了件好事的滿足感瞬間消退,她忽然害怕了起來。如果留在現場,告訴別人自己救出少年的經過,說不定他們就會通知家裏,這個秘密的變裝遊戲就會被父母知道了。她很害怕事情演變成這樣。
於是她就這麼快步離開現場,當她回頭一看時——
呼~~嗯,那少年呻吟了一聲。
看來他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但她還是一直掛念著他。
於是她決定抽出時間去看看情況。她進行了調查,探聽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住在哪一間醫院。
她擅長運用資訊工具,又擁有不少可以自由運用的金錢和人脈。對她而言,這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某個晴朗的日子,她前往醫院,與那位少年再次相見。他們會在頂樓遇見純屬偶然。她原本打算從遠處確認對方平安後,便立刻轉身離去。但由於天氣實在太好,她才會想從頂樓享受眺望的樂趣。
緊接著,少年也跟著來到了頂樓……
反正遇都遇到了,於是她一躍而下,向對方攀談。
她心想:這男生的眼睛真漂亮。
她的語調一派輕鬆。由於救他時自己扮成了“天使”,因此,她依舊維持著“天使”的舉動。
她明白對方感到十分困惑,但她是這麼想的。
“反正我們不會再見麵了。”
她揮著手說了聲拜拜,便離開了那裏。一切原本應該就此結束才對。
然而,少年卻第三次出現在她麵前。
放假時,她成功安排好不在場證明,逃出家裏在街上晃蕩。當她為了尋找星形裝飾而環顧四周時,少年再次向她攀談。
他說:
“要不要我幫你找東西?”
她嚇了一大跳。看見他康複雖然很開心,不過說實話,她可沒想過會再遇見對方。聊著聊著,她察覺少年所說的話,都是刻意在迎合自己。
這時她忽然心想。
這情況,是不是在搭訕呢?
他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其實走在街上被年輕男生搭訕,對她來說早就已經司空見慣了。她以為少年也是一樣。
她早已體認到一件事,那就是男孩子是一種會試圖吸引女孩子注意的生物。她也知道自己從異性眼中看來,還算是個有魅力的女孩。
她早就明白這一點了。
於是她興起了一絲惡作劇的念頭。
所以,她才會繼續假裝自己是天使。她以為少年是在巴結自己。因此,隻要像這樣說著自己幻想世界裏的語言,對方應該要不了多久就會逃之夭夭,其他男生都是如此。
他們會向她搭訕,
“欸欸,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去玩?”
就算他們出聲叫住她——
“抱歉,因為我在尋找導引之星!”
或是——
“我在尋寶!我現在是流浪的公主!你穿得這麼閃亮,應該是衛兵囉?”
隻要她笑著這麼說,對方便會立即露出曖昧的表情,“啊,不,還是算了,抱歉”說完便溜之大吉。
因此,她以為這位少年也不例外,應該馬上就會腳底抹油才對……
可是他不一樣。他就連一步也沒有退縮,一直陪著她四處跑。當她任性地帶少年去她一直很在意的遊樂設施時也一樣。
硬是要他角色扮演時也一樣。
強逼他坐雲霄飛車時也一樣。
少年隻是一直、一直努力試著尊重她的世界觀。她嚇了一跳,因為在這之前,從來沒有人這麼對她。
父母總是不由分說,否定她去拓展她的內心世界。
其他人也嫌她的夢想故事有點可怕。
然而,少年卻以他那美麗的眼眸信任著她。
她的行動,她的世界,她說的話,她的一舉一動。
當他們在一起時,少年一直接受一切、一直與她共享;即便遭受別人奇怪的目光,他也毫不畏懼,而是相當的自豪。
更別說什麼阿諛奉承了。
少年一直認真地注視著她。
而她……有種在這之前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心想。
不過,快樂的時光很快便過去。她的手機響了,看來媽媽開始懷疑她的不在場證明了。
她非得回去不可。
由於覺得落寞,她並沒有道別。
又或者,也許她是堅持到了最後也說不定。
她就這麼以神秘天使的模樣,消失了。
第四次相遇是偶然的,而且糟糕透頂。她走在街上,正巧在開放式陽台的咖啡廳看見了他。
她開心地走向前去,卻發現有個可愛的女孩與他坐在一起。
這景象令她大受打擊,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心想:這樣啊,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果然隻是個花心大蘿卜嗎?
他之前會陪自己去玩,隻不過是一時興起而已?她再也待不下去,便離開了那個地方。那天,她的心頭滿是疙瘩。
而真正糟糕透頂的事情發生在晚上。
她上街去玩的事情,被她的父母發現了。
至於原因,似乎是家教告的密。
不過背後的真相並未遭到揭露,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父母隻是以為她偽造行程,偷偷跑去街上玩而已。
在無數的“扣分”及累積之下,她受到了好幾個懲罰。她被禁止和父母以外的人出門,還被狠狠罵了一頓。
“這不是好人家子女該做的事!”
“大家都對你有很高的期待!”
“而你卻辜負了大家的期待!”
扣分、扣分、扣分。
她的腦袋被念得暈頭轉向。剛開始她既不甘心又難過,最後卻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大概是自己的腦袋不正常了吧。
每當被扣分,身體四周便籠罩著濃霧似的東西。仔細一看,那居然是小小的“-”號。不知何時,那有如塵埃的“-”號包覆她的全身,遮蓋了她的視線。
可是,父母似乎完全沒察覺這件事。
她成了“-”號的囚徒。
夢想故事消失。
幻想開始枯萎。
隻剩下現實的殘渣圍繞著她。
這是她最後的抵抗,她死命央求父母。她拚命試著回想那些開心的回憶,再次來到與那少年同遊的學館遊樂場。
雖然她隻得到一點點時間,但她總覺得還能遇見那少年澄澈的眼眸。
於是,她真的遇到了。
她看見少年吻著另一位女孩……
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
少女她。
已經放棄了思考。
少女的名字。
就叫做天美透。
*
那天,天美透也被父母狠狠扣了好幾分,深深歎著氣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幾天來,她過得乏善可陳。
特別是,看見那少年——桂木桂馬和另一位少女接吻之後。
纏繞身子的扣分霧氣濃得不得了。
而且如此厚重。
就連要跨步向前都不容易。
她的腳步正是如此疲憊。
少女。
天美透。
她打開自己的房門,然後——
第六次遇見了他。
在筆直射下的月光下,他輕聲說道:
“你好,公主殿下。”
一邊說著,一邊靜靜地露出微笑。
桂木桂馬出現在她眼前。
天美透啞口無言。第一,她根本無法置信對方就在眼前,因為這座宅邸的保全可是嚴密到偏執的地步。真要說起來,根本無法想象會有方法可以穿越大門、避開警衛監視、閃過杜賓犬的耳目,甚至躲過保全係統的感應,而到達這個房間。
這是不可能的事。
“怎、怎、怎麼會?為什麼?”
天美透喃喃仰起頭,然後,
“!”
她嚇了一跳。天花板開了個大洞,就隻有天美透房間上方空了個洞。月光柔和地從洞裏射了進來。
那簡直像是從天上打下來的聚光燈。
打在看似貴公子的少年身上。
“因為我是王子啊。我來拯救被囚禁的公主了。”
說完,桂馬恭敬地將手放在胸前。天美透訝異到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怎麼會?”
她反複說著。桂馬噗哧一笑。
“我不是說了嗎?我是王子啊。我施了幾個古老的魔法。今晚的月色如此美麗,正是適合施法的日子。我乘著白銀馬車飛越天際,降落在這宅邸的庭院。保護你的護衛們雖然拿起長槍攻擊,但我一詠唱起魔法咒文,他們便墜入深沉的夢境之中。”
“開、開什麼玩笑!”
天美透生氣了。
不知何時,兩人的立場顛倒過來了。
“怎、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桂馬陳述著夢想故事,而天美透則是予以否定。
“……”
桂馬忽然露出微笑,向前走了一步。天美透反射性地後退一步。
“那麼——”
桂馬開始說起下一個故事。
“正如你所說的,我是神。我借助惡魔的力量,尋找迷途的天使。”
“騙人!”
“為什麼?”
桂馬輕聲問。
“還、還有為什麼!因、因為……”
天美透陷入混亂。
“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會在這裏?為什麼要來這裏?”
“因為我喜歡你。”
他幹脆地說。
桂馬一語中的。天美透吊起雙眼。她之所以拒絕桂馬,並不隻是因為他像變魔法一樣出現在房間裏。
“你、你明明跟那個女生接吻了!”
她氣衝衝地緊握雙拳大喊:
“你們明明接吻了!”
桂馬的臉色變也沒變。
“其實我跟惡魔訂了契約。”
他淡淡地說。
“真要說起來,其實我是為了拯救那個女孩。在那女孩的靈魂被其他惡魔啃噬之前,我也隻能這麼做了。”
“我、我才不信!”
“不過,我啊——”
桂馬說:
“這對我來說是真正的故事。就和你說的故事一樣,是相同性質的、真實的故事。”
天美透越來越困惑。
“你……”
她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腳也不聽使喚,開始抖動。
圍繞在她四周的黑霧越來越濃。
“到底是誰?”
“我不是說了嗎?”
桂馬稍稍眯起眼睛。
“我是來拯救你的王子。”
他輕輕伸出那白皙的手。
“……來救你這位被那小小記號枷鎖束縛的公主。”
遲疑了一會兒後——
“!”
天美透睜大了雙眼。
從來沒有人能看見這些“扣分”記號。
沒有人能看出這些刻畫在她靈魂上的印記!
“你、你看得見嗎?”
麵對訝異的天美透,桂馬隻是靜靜地點頭。
“當然。”
“我、我……”
天美透的內心動搖了。
她的內心明顯掀起了天翻地覆的動搖。
在桂馬的麵前。
她真正的心聲。
她那傷痕累累、一直活在壓抑中的靈魂,開始發出深切的呐喊。
她哀號了起來。
“其實我根本不是什麼公主!我隻是老被扣分、扣分,沒出息的女孩!我說的話都是騙人的!我隻是討厭扣分而已!就隻是因為討厭!我討厭!”
她緊抱著頭,半抓狂似地嘶吼道:
“我就是討厭!討厭扣分!我已經受夠了!我不想待在扣分的世界!我想要改變自己!讓自己變得不一樣!隻是這樣而已!就隻是這樣而已!”
“……”
桂馬露出哀傷的眼神,放輕腳步接近天美透,來到幾乎可以觸及她的距離。
“……我喜歡你的故事,喜歡你說的非現實故事,喜歡原本的你。你用不著改變自己。”
“你說謊!”
“我有一個信念,我一直抱持信念和現實對抗。你的故事裏,在那你所描繪、與‘當下’奮戰的故事裏——”
他望著對方的眼睛問:
“難道沒有信念嗎?”
天美透似乎很害怕。
“可、可是,我被這麼多扣分符號包圍,還能有什麼信念呢!”
她搖了搖頭,並且潸然淚下。
“我的故事早就已經漏洞百出了!根本已經無法補救了!”
“……漏洞百出?有嗎?”
桂馬沉著地問道。於是她使盡全力大喊:
“那東西根本不存在!根本沒有我在尋找的‘永恒加分’。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了!這世上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那種東西!”
“有的。”
桂馬打斷她。
他的表情一變,高聲說道:
“永恒加分就在這裏!現在就在你自己身上!”
他直指著天美透的胸口,指著一直掛在天美透頸子上的十字架。
那正是一個加號的象征。
桂馬微笑道:
“我是有信念的,隻要擁有信念——”
“所有扣分就能化作加分。”
(隻要擁有衷心想要幫助對方的信念。)
天美透愣了一會兒,仿佛時間暫停一樣。
她的腦袋接收了桂馬這番話。
細細咀嚼。
然後理解了一切。
所有心結。
都開始逐漸消融。
(這樣啊,原來是這麼回事……)
暖暖的。
就在心頭開始有股暖意,正要爆發出來的瞬間。
十字架發出了光芒。
扣分符號被一吹而散,一道道光芒四處飛射,扣分枷鎖一一粉碎。那些負麵的念頭,以及束縛她的種種言語也逐漸消失不見。
在那光芒之中,桂馬忽地露出微笑,踮起腳吻了過去。天美透再也不逃避桂馬了。
她反倒把雙唇湊了上去。
接受他說的話。
接受他的一切。
接受他的想法。
顛覆了所有的一切。
接受了那——
希望的光芒。
過了一會兒。
聽見爆炸聲後,天美透的父母衝進她的房間。他們啞口無言。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上的大洞。
房間裏東倒西歪的家具。
以及看起來神智恍惚的天美透。
她的臉紅得像是喝醉一樣。
“剛才……好像有王子在這裏。”
她轉頭喃喃說著,然後露出微笑。
那微笑,已經不再是那對父母言聽計從、依他們期望而活的千金小姐的表情了。
而是有了某種重要體會,一位積極女孩的微笑。
同一時間,位於上空的艾魯西對桂馬說:
“這樣一來就結束了呢!”
正是她靠著羽衣的力量打穿天花板,回收了因為桂馬的吻而飛出來的驅魂,然後在天美透的父母出現前,把桂馬從房間裏拉了上來。
聽見她這麼說,桂馬疲憊不堪似地歎了口氣,
“還真是個漫漫長夜啊……”
嘴裏喃喃嘟噥了一句。
他的臉上也充滿了滿足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