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的攻略打從一開始就毫無前例可循。在雨中,桂馬突然說道:
「我喜歡你。」
而他得到的回應是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巴掌聲響徹雲霄。
「……不要纏著我。」
他們站在欄杆前。
在他們腳下,反射著灰暗天空的深灰色河川潺潺流過。
除了雨聲與流水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響。
「……」
「攻陷之神」桂馬按著自己挨打的臉頰,目不轉睛地回望那女孩。他的臉上既無怒意,也沒有驚訝的神色。
他隻是直盯著那女孩觀察。
然後,
「請收下吧,」
再次試著接近她。
也就是說,
「玫瑰很適合你。」
桂馬跪在泥濘的地上,將身旁的玫瑰花束遞給那女孩。順帶一提,他身上穿的是白色燕尾服。
他也不管衣服會弄髒。
「請收下吧。」
隻是一心一意地說道。
「……」
那女孩默默地注視著花束。
她的眼神毫無感情。
她的眼神毫無感動。
她一點也沒有被桂馬感動的模樣。她留著一頭淺灰色短發,五官端正,白皙的肌膚晶瑩剔透,是一個出色的美少女。但她的表情卻欠缺了人類應有的感情,因此給人一種簡直像是人偶在走動、說話的印象。
她伸出又白又小的手,
「我不要。」
說完便抓起那束花、把花揉成一圃,揉得小小的,
「……要說幾次你才會懂?我不需要其他人。」
她居然將花對著欄杆的另一頭,
扔進了河裏。
「!」
她的舉動使在遠處觀察的艾魯西不禁啞口無言:不過,桂馬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他十分冷靜。
凝視著水麵上那束漂流而去的鮮紅玫瑰。
「……嗬。」
他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表情充滿了幹勁,
「我會試著融化你的心,無論要花多少時間。」
他將手一揮,雖然沒有剛才的花束那麼多,但指尖上出現了一朵玫瑰。
這招魔術完全是為了表演給這女孩看才學的。
那身手簡直巧妙到令人訝異。
那女孩眯著看不出情緒的眼眸,
「你是笨蛋嗎?」
桂馬笑了。
「我不是笨蛋。」
「我覺得你是,要不然就是瞧不起我。三天前你哭著想博取我的同情,前天你裝出一副嚇人的模樣,昨天又換成運動員,這次又是什麼?專情的紳士?還是魔術師?」
「……」
桂馬一臉不可思議地笑著。
「……」
女孩默默注視著桂馬,歎了口氣。
「走吧,不要再讓我看見你這張臉。」
她推開桂馬的肩膀,想要離開這裏。桂馬並沒有反抗,而是任她把自己推到一旁。
少女略低著頭,穿過桂馬身邊。
淡淡的少女體香飄來。她的頭正好到桂馬的肩膀附近,仔細一看才會發現她的身形相當嬌小。
直到那女孩走了一會兒,桂馬才打破沉默,輕輕搔了搔頭,問:
「……現在在下雨,你為什麼不撐傘?」
「……」
少女停下腳步,然後轉過頭來,
「……你之前也問過這問題。我隻回答一次,沒有第二次了。」
「嗯。」
「因為我,」
她的臉上完全沒有任何表情,
「一無所有,沒有什麼是值得珍惜的。」
桂馬凝視著女孩的臉蛋,然後露出苦笑。
「原來如此。」
「……我走了。」
於是女孩又邁開步伐,在雨中繼續前進。
她沒有撐傘。
就這麼任雨淋濕。
「……」
桂馬一直默默目送那嬌小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在橋的另一頭為止。不久便深深歎了口氣。
「唉。」
「神哥哥……」
這時艾魯西從天而降。
「你還好吧?」
她大概是擔心桂馬捱了那女孩巴掌的臉頰吧。接著她似乎有點生氣,
「那女孩真過分!不但暴力,還把人家特地準備的花扔掉。嗚~!」
「……」
桂馬手插口袋,仍舊望著女孩離去的方向。
「神哥哥。」
艾魯西小心翼翼地問。
「查出來了嗎?」
「對。」
桂馬點點頭,表情相當複雜,
「清查完畢。」
「……」
他轉頭望著艾魯西,一臉認真地說道:
「風瀨青羽……那女孩,」
「是個天才。」
這句話揭開了神奇的美少女玩家誕生於世的序幕。
兩人之所以會邂逅,隻是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女孩名叫風瀨青羽,是桂馬和艾魯西在街上(出門買遊戲)與她擦身而過時遇見的。
感覺沒什麼情緒波動的女孩從旁走過,桂馬原本隻是隨便斜眼看了幾下,這時艾魯西,
「啊,神大人,有反應!」
按住嘟嚕嘟嚕響了起來的骷髏發飾大喊。
「……原來如此。」
當時桂馬輕輕歎了口氣。
那時,他隻以為又有新的攻略要開始了,就僅是如此而已。
過沒多久,桂馬便將她調查得一清二楚。
那女孩叫做風瀨青羽。
她住在跟桂馬家相隔一個車站的街上,和桂馬一樣就讀舞島高中二年級。
家庭成員隻有父母和她三個人。
她經常不去上學,幾乎足不出戶,反倒是父母幾乎都不在家。
桂馬以偵探社也甘拜下風的手法,很快便調查出這些資訊,然後開始對攻略對象展開清查。具體而言,他采用的方式是先藉由巧合與對方稍微接觸,然後查清楚她的行動模式與嗜好,一點一滴地縮短彼此間的距離。
邂逅,接觸,增加交談的機會。
然而,在這個過程中,
「……」
桂馬常會困惑地深鎖眉頭,雙手抱胸。因為桂馬這副模樣比較少見,於是艾魯西她,
「發生什麼事了嗎,神大人?」
疑惑地如此間道。
「這家夥是怎樣。」
桂馬低聲喃喃自語。接下來令艾魯西訝異的是,桂馬居然突然開始發動可說是魯莽的「愛的告白」作戰。就跟下雨那天青羽在橋上所說的一樣,桂馬每天變換自己的角色。
然後,
「……不要纏著我!」
每次都落得捱青羽巴掌的下場。艾魯西覺得十分驚訝,不過桂馬他,
「看來我猜得沒錯……」
卻如此喃喃低語。
「她果然是個『天才』。」
無論是桂馬還是那女孩,艾魯西都完全無法理解。
「唔唔,為什麼青羽同學會是天才呢……」
這時桂馬他,
『女孩攻略入門』
開了這樣一個講座……
『欠缺的部分就等於是可以補救的部分,也就是無限的可能性!』
桂馬穿著白袍,站在白板前奮筆疾書。艾魯西坐在白板前方的座位上,一臉困惑地,
「請、請問。」
舉起了手,但桂馬完全視而不見。
「開始上課。」
他拍了拍手,完全是一副講師的模樣。
「要把女孩子做分類的話有幾個切入點,例如個性。舉個代表性的例子,所謂傲嬌就是平常說話帶刺,獨處時卻又嬌羞臉紅……這是一般的認知。另外還有端莊的班長型、大姊姊型,可以歸類的種類要多少有多少。但是,現在我要將焦點放在『欠缺的部分』上。」
「……」
「……欠缺的部分,是嗎?」
艾魯西已經放棄提問,化身為聽話的學生。
桂馬推了推眼鏡,
「沒錯。接下來我舉個例子。你還記得攻略田徑社高原步美時的經過嗎?」
「記、記得。」
這件事艾魯西就算想忘也忘不了,那是她第一次和桂馬聯手合作的案子。
「那時候,步美一直覺得自己被選為正式選手隻是因為運氣好,所以在跑不出好成績的情況下,失去了對自己的『自信』。這部分你明白嗎?」
「唔~唔。」
艾魯西試著回想。
那時她才第一次見到桂馬。現在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是桂馬那驚人的模樣,以及自己心中「這個人真的沒問題嗎?」的不安,不過大致上的確如桂馬所說。
「嗯,我明白。」
桂馬點點頭。
「所以我用『自信』填補了那個空隙,這裏有件事需要注意。」
桂馬又開始在白板上奮筆疾書。
『教練不等於男友,兩人共飾一角也不錯!』
寫下這句話後,他開始講解起來。
「我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讓她『墜入愛河』。因此,我不能隻是讓她有自信,而是必須透過『我』來讓她得到『自信』。這麼說可能比較好懂,當『我』取代了高原步美的『自信』,而且兩者相等時,攻略就算是成功了。」
「?」
艾魯西用手指抵著下巴,不解地望向天花板。
看來她還是搞不懂。
桂馬輕聲歎了口氣。
「第二個案例。你還記得空手道社的春日楠嗎?」
「當然記得!」
艾魯西馬上點頭。
「就是那位武術家嘛?」
「沒錯。」
桂馬點點頭,再次正對艾魯西。
「她欠缺的是清晰統一的『自我』。『應該成為武術家的自己』和『身為女人的自己』產生分裂,就跟字麵上一樣發生了分裂現象,所以我提供她解決這問題的線索。最後她選擇了『武術家』,將『女人味』留待日後解決,藉此確立了『自我』。」
「……」
「說得簡單一點,她決定再努力一點,等變強之後才去追求女人味,而讓她產生這個念頭的就是我。」
「對對,沒錯。」
艾魯西不住點頭。
「就像這樣,」
桂馬又飛快地寫下一段文字,
『記清楚了,女孩子的感性是戀愛之門。』
然後砰一聲敲了一下白板。
艾魯西的腦海中出現了一扇轟隆打開的巨門,光線從裏頭照射出來。
「當『我』填補了對方的欠缺之處,『戀愛』就得以成立。」
「……也就是說。」
艾魯西思考了一下。
「要跟對方一起想辦法解決煩惱吧?」
「沒錯。」
桂馬難得露出溫柔的笑容,點了點頭。
「說得很好,就是這樣沒錯,艾魯西。」
由於平常很少得到讚美,艾魯西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後,
「嘿嘿嘿。」
整個人趴在桌上,開心地笑了起來,臉蛋稍稍漲紅了一點。這時,桂馬露出十分煩惱的神情。
「?」
艾魯西覺得很疑惑,於是桂馬一邊深深歎息,一邊道:
「可是一想到這次的風瀨青羽,事情就變得非常困難了。」
「這是為什麼呢?」
艾魯西按照桂馬今天的課程內容發問:
「青羽同學到底缺少了什麼?」
「那女孩,」
桂馬顯得有點語重心長,
「缺的東西多不勝數。」
「咦?」
艾魯西不由自主地喊了出來。
「也就是說,」
桂馬直盯著艾魯西,如此說道:
「以攻略對象來說,她幾乎算是最棘手的一種,因為她對一切都無欲無求。」
艾魯西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你說她欠缺了一切,那個。」
艾魯西還在咕噥的這段期間,桂馬再度歎了口氣,說道:
「一般而言,人類都有自己的好惡,還有長處和短處,藉此建立自己的人格。換句話說,隨著每個人對現實世界的接觸方式不同,便會產生攻略的切入點;這也可以說是每個人在現實中的興趣。」
「……」
「舉例來說,高原步美對田徑有『興趣』,本來也很『擅長』,卻因為『失去』對田徑的自信,內心才產生了縫隙。你了解嗎?」
「啊,了解。」
「接著是春日楠,她是因為『身為武術家的自己』和『身為女性的自己』起了衝突,所以內心才產生了縫隙。你了解嗎?」
「了解。」
「那麼,」
桂馬淡淡地笑了笑,然後道:
「你想像一下對田徑毫無興趣、就算不能跑也無所謂的步美,或者是覺得不管自己是武術家還是女人都不重要,也不需要維係驕傲和自尊的春日楠如何?」
「啊!」
艾魯西不由自主地叫了出來。
「那就……」
說著伸手抵住嘴邊。
「就是這麼回事。」
桂馬嚴肅地點了一下頭。
「一般來說,攻略的切入點在於對方的優點跟缺點、嗜好和興趣、情緒和個性,如果什麼都沒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