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什麼樣的圖案象征自由?”她問我。
“很多,飛鳥,蒲公英,浪花,雲。”
所有不受拘束的東西,都是自由。我想了想,補充道,“但紋身很疼。”
“疼?還能比挨打更疼嗎?”
她撩起衣袖和褲腿,那下麵是觸目驚心的傷痕和淤青。
顯而易見是遭遇了家暴。
我移開視線:“為什麼不報警?”
“報警有什麼用,日子還是要往下過的,我們還有孩子。”
她身上有酒氣,應該是喝了酒出門散步,無意中來到這裏的。
普通人能發現我的店全靠緣分,因為一整條街上,除了我的店,其他門店都空著。
“他以前不是那樣的人,他對我很好,每周都給我買花,他煮的魚湯特別好喝,他幫我挑去魚裏的刺,他還給我寫過很多俳句……”
女人又開始列舉丈夫的優點。
我耐心地聽著,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此刻我腦中回憶起的,是一個短發紫眸的英俊男人。
他是我的未婚夫。
我曾和他去橫濱碼頭的空廠房裏看海,在少年院隔壁的田野小路上賽跑,探尋十年前不良少年們的足跡……所有我沒經曆過卻好奇的事,他都帶我體驗了。
一些街頭巷尾的傳說,早已被時光拆解得支離破碎,無從考證,但他的講述,總能令人沉浸其中。
隻是到頭來,什麼都沒剩下。
直到耳邊傳來平穩的呼吸聲,我才從回憶裏驚醒,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她放在膝蓋上的包緩緩滑落,從裏麵掉出一個瓶子。
我掃了一眼上麵的字,打算放回去。
“這個是安眠藥嗎?”從樓上下來的佐野萬次郎輕聲問道。
“應該是。你怎麼會認識?”
“和我爺爺吃的一個瓶子。”佐野萬次郎又問,“她買這個是因為晚上睡不著嗎?”
“可能吧——怎麼了?”
佐野萬次郎按住我的手,而我正在把藥瓶放回去。
“她會不會用這個自殺?我在電視裏看到過,吃多了會死。”
一向瀟灑自在的男孩,此刻神色裏充滿擔憂。
“我不知道。”
佐野萬次郎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拉著我往樓上走。
不想寫作業的場地圭介也參與了討論。
得知女人被家暴,兩個熱血少年恨不得立刻衝到女人家裏,將她的丈夫暴打一頓。
“打女人的男人真的太遜了。”佐野萬次郎皺眉。
“有種跟我們單挑啊。”場地圭介一拍桌子,連橡皮都震掉了。
“你們打他有什麼用,沒準人家挨了打,回頭又將怒火發泄到家人身上。”
更殘酷的假設我沒說出來,按這名女性對自己丈夫的眷戀,他們去打人,她很可能還會護著男人。
我不想讓萬次郎和場地圭介更失望。
“我們就一點事都不做嗎?”場地圭介不甘心地問。
“家暴這種東西,當事人不下定決心處理,旁人的幹涉是沒用的。不過,你們能做的事也有很多。”我撿起地上的橡皮遞給他,“比如好好學習以後努力賺錢,成立反家暴的組織,以後解救更多的受害者。好了,快寫作業吧。”
“以後,什麼以後?”場地圭介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著我,“我連眼前的這個都幫不了,還能救更多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