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長女,這樣荒唐下去,怎麼給其他人作表率?】
【不良少年就是一群給社會添麻煩的家夥,你也要和他們一起墮落嗎?】
……
“因為我隻會喜歡第一名。”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黑夜裏落寞地響起。再不拒絕今牛若狹,以後可能再也無法拒絕了。
四平八穩的生活需要一點冒險,但生活本身並不能變成一場冒險。
他有他的肆意,我也有我的責任。
“打架第一名行嗎?”
看得出來,他努力想使我們的談話變得像平常一樣輕鬆。
我搖了搖頭:“不行。”
“找書第一名呢?”他垂眸,“你想要弗蘭西斯·培根的哪本書,我都能最快的給你找到。這樣也不行嗎?”
“我家裏說不行,除非你回去讀書,不再當不良少年,不再抽煙喝酒,不再打架,服從學校的管理……”
我說不下去了,我先替他感到痛苦了。
“芙柚子。”他輕聲說,“打蛇打七寸是犯規的。”
“笨蛋,你是白豹,又不是白蛇。”
我從秋千上站起來,望著他的身後,那裏有等候我的管家,“家裏讓人來接我了,我回去了。
你少抽點煙,少喝點酒,多吃點水果和有營養的東西,騎機車記得戴頭盔,要是被抓了,進警局態度要好,不要和警官先生吵架,忍一忍就過去了,那樣很快就會被放出來了。打架別把人打死了,打死了要坐牢的,也別打殘,下手要知輕重……”
我應該是哭了,因為今牛若狹伸手擦了擦我的眼角。
我很擔心他,“你讀書不好,記性肯定也不好,我說這麼多,你能記住嗎?”
“我努力記住。”他蒼白的臉上擠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我不會犯法的。”
“說到做到啊!”
我走得很慢,比他第一次來京都找我,我摔傷了膝蓋時走得更慢。
好像走得再慢一點,我們就能被時間遺忘,成為光陰裏的逃犯。
我賴著磨磨蹭蹭不肯走,最後是他摸了摸我的頭,勸說道:“回去吧,我看到你媽媽了,別讓她對我產生不好的印象。”
“……你不能坐牢啊。”
“放心,我不會坐牢的。”
走出公園時,我忍不住扭頭看了他一眼。
他坐在我剛才坐的秋千上,坐在潑墨般的夜色下,一個人低著頭緩慢地蕩著秋千。
自此以後,他再也沒來泉心中學找過我。郵件回複的也很慢,秒回變成了幾天才回一兩句。
我們有意無意地斷了聯係。
再後來,我出國讀書了。
年紀漸長,我談了很多段戀愛,每任男友都是優等生,與我一樣喜歡看書,從不打架。
我過得順風順水,盡管每段戀愛都不長久,但分手時哭的永遠不是我。
我很少會想起今牛若狹,半夢半醒時甚至會懷疑,我認識過這樣一個人嗎?
答應蘭先生的求婚後,我和表妹大岡紅葉難得閑聚喝下午茶,她提到了今牛若狹。
今牛若狹。
這個名字令我覺得恍如隔世,我放下了茶杯。
紅葉說在我十四歲生日那天,他其實來找過我,帶了很多禮物,不止是十四歲的生日禮物,從一歲到一百歲的都買了。
他是剛打完架趕來的,白色的特攻服上全是星星點點的血,遠看就像是雪地裏灑了一把揉碎的紅梅,又危險又美麗。
紅葉還說,她從來沒見過這樣善良的不良,芙柚子明明是個連兄弟姐妹的禮物都收不到的討厭鬼。
但是紅葉當時比我還小,比我更心高氣傲,她說出了一些家裏長輩想說但礙於臉麵沒說的話。
今牛若狹一言不發地聽完,留下那些禮物,悄悄地走出了我的世界。
沒有撕心裂肺的痛苦,也沒有需要消化百年以上的遺憾。
我們之間連一個吻都沒有過。
我偶爾會在輾轉難眠的深夜裏,想起坐在他的機車前麵,穿過湘南海岸線的日子——不坐後座是因為我會睡著,他怕開著開著我就掉了,還要返回去撿人。
一次雨後的清晨,我們在海邊等日出,太陽蹦出海麵的一刻,極其壯觀,極具衝擊力,我回過頭,卻發現今牛若狹是看著我的。
“你快看日出啊。”我興奮地對他說。
“日出看太多次了。”他在初秋微涼的風裏笑了笑,“我現在比較喜歡看你。”
第一縷陽光吻上他的臉時,他說:“我想一直看著芙柚子,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