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晴好,但是並不暖和。
冷風一個勁往脖子裏鑽,學子們凍得手指發紅,依舊身姿筆挺地站著,唯有在少年君王出現的時候低頭彎腰。
垂旒碰撞,如意隻看得清他微微揚起的唇角。
他比如意剛認識的時候,表現得更像一個上位者。
謝逢春站在聞人煦身側,目光似有似無掃過如意在的地方。
如意看了看王禧,問道:“你不跟著謝大人嗎?”
“謝大人讓奴婢跟著您。”
如意咽下嘴邊的話,轉頭繼續透過間隙看過去。
雖然名義上是賞賜新科進士們,但他們到底是初入官場,十分拘謹,一場鹿鳴宴吃得戰戰兢兢,極為無趣。
是真的哪裏不太對勁,說不上來的怪異感如附骨之疽盤亙在她心頭。
她終於忍不住再問王禧:“這鹿鳴宴……真的隻是鹿鳴宴嗎?”
話問完,如意自己也覺得無趣。
這是哪門子的問題?她要是王禧,聽完都覺得無語。
話語間,遠處的宴席上突然有學子失手打碎了碗盞。
禦前失儀是大罪,如意的注意力被清脆的碎裂聲吸引過去,整顆心不由得提起來。
一時間大家紛紛停下手中的銀箸,望向那個摔碎碗盞的學子,生怕他被陛下治罪。
聞人煦微微笑道:“無妨。”
這本該是一場君臣同慶的宴席,尤其底下都是未來的國之棟梁,不管出於什麼原因,皇帝都會選擇寬恕,不去追究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那個學子顫抖著站起身,步伐踉蹌,走了幾步就跪倒在地,鋒利的碎片邊緣劃破他的手掌,鮮血淋漓。
氣氛遽然變得古怪。
何九桂上前一步解圍:“大人快坐回去吧,陛下仁厚,不必特地出來叩謝天恩。”
對方恍若沒有聽見何九桂說話,手掌流淌的鮮血在地上拖出長長一條痕跡,看得如意手心都開始發疼。
“停下——”何九桂提高了聲音,“陛下已經免了你方才禦前失儀的罪過,你……”
眾人臉色不太好看,更有膽小的已經戰栗失箸。如意也心跳得飛快,她餘光看到王禧正死死盯著那個行為詭異的學子。
如意與他們隔得遠,聽不見那個學子究竟說了些什麼,眾人驟然爆發的議論聲蓋過了一切,她隻能看到周聞新糟糕的臉色,以及……在紛亂的場景中,謝逢春唇角還噙著笑意,鎮定自若地站在那。
王禧讀出了他們的唇語,臉色難看至極,“他竟敢在鹿鳴宴上當著陛下的麵,汙蔑謝大人科舉舞弊。”
鹿鳴宴上俱是當朝新科進士,大多是苦讀多年才中舉,最為痛恨營私舞弊之事。
他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向陛下檢舉舞弊事件,再加上謝太傅在外麵的名聲確實不太好聽,一下子就把矛頭直指謝逢春。
“謝大人絕不是那樣的人。”
王禧聽到身邊少女斬釘截鐵的回答,愣了愣,忍不住看了她幾眼。
“這兒不是說話的地,奴婢先送您回避風台吧。”王禧側身讓出道,如意並沒有動。
“那……那謝大人怎麼辦?”她咬著唇,麵上流露出幾分驚慌,“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能回去。”
王禧起先緘口不言,但如意臉上血色都看不出了,王禧隻能委婉提醒她:“這是謝大人的意思。”
如意懵懵懂懂明白了些許,頻頻回頭看了幾眼遠處的宴席,宮婢拉著那個滿手是血的學子,何九桂在聞人煦耳邊說著什麼。
而最該驚慌失措的人卻一副處之泰然的模樣,長身鶴立於人群中,似乎這一切騷動與他毫無幹係。
仿佛心有靈犀,如意扭頭的時候,謝逢春的目光也正好看過來。
如意還沒來得及探究他目光中蘊含著什麼心思,就被王禧帶離了是非之地。
腰間的禁步泠泠作響,流蘇穗子都絞在了一起。
如意把避風台的宮婢全都清了出去,不準他們靠近屋子。
“現在可以告訴我怎麼一回事了吧?”
王禧有些為難,但是謝太傅也沒說一個字都不準吐露,何況麵前的人在謝太傅那地位非同一般,真要一個字都不說肯定是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