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56章 長相思(六)(1 / 3)

公文奏折堆成小山高,擺在聞人煦的書案旁,而他置之不理,唯獨盯著桌麵上的幾張紙看。白紙黑字,還有醒目的朱砂畫押。

平時詔獄處理個案子得拖上三五月,這會兒倒是幾天就出結果了。

紙上寫得分明,與吏部的幾個官員牽扯頗深。其中兩個的名字聞人煦有印象,他和姚清逸下棋對弈時候,對方曾經提起過,並且稱讚他們是可用之才。

這份供詞無疑是打了他的臉。

聞人煦臉上陰雲密布,何九桂也不敢妄自插話。

他自信要結交官員,結果他的信任反倒成為了別人無視王法的倚仗。

這不合規矩。

還有另一份證據,上麵明明白白寫著謝太傅在詔獄時,外人送來的東西銀針驗毒,肉眼可見發黑泛青,分明是想趁著帝師失勢時候謀害他。

謝逢春三天兩頭遇到這種事,引起聞人煦注意的是其中一段字。

老師見了什麼人,不是永國公世子。

這個人就像被刻意抹去了,隻是寥寥一筆略過,進來看望了一番。

要說是謝家的人送東西來也合理,但聞人煦知道,老師與謝家本家人並不熟絡,甚少有往來。

這份記錄,是誰?

聞人煦心底隱隱約約冒出一個答案,隨即被他掐滅。

就算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麵對這個答案。

少年君王臉色極差地走出文華殿,向避風台的方向眺望。

此時剛過戌時,夜色濃如墨,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避風台亮著的星星點點的燈光。

那份舞弊案的口供就像一石激起千層浪,朝中上下嘩然,隨即便迅速平靜下去。

隻是帝京城中禁軍每日出現在某位大人家門口,一聲令下抄家帶人,詔獄門口仿佛有永遠衝不幹淨的血肉碎塊。

區別在於他們不需要再仔仔細細刷洗淌過血跡的地麵,因為不會再有一個害怕血腥氣的小女郎過來尋人了。

餘柏跟如意說的時候,她打了個寒顫。

這種東西很容易讓她聯想起自己如果跑路失敗了會是什麼結局,該不會也被折磨死吧。

那她一定會在鞭子落下來之前就交代清楚的。

她胡思亂想,臉色發白,餘柏習慣性地把了下脈,並沒有探出什麼問題。

“小姑娘真是不經嚇,以後不跟你說這些了。”餘柏收拾完東西,見她沒什麼事情便提著箱子離開。

如意無聊地托著下頜,窗外的草葉上還有未化開的白霜,從微開的窗中縫隙裏刮進來的風冰冷刺骨。

就像謝逢春的身體一樣冷。

如意很懷疑他得怎麼捱過冬天。

恨不得讓人把手爐和湯婆子圍著他擺上一圈,生怕帝師大人又會因為什麼原因病倒。

然而她再次看到謝逢春的時候,帝師大人正難得帶著笑意與人聊天。

他微微笑起來的模樣就像春日裏化開冰麵的河水,暖意融化了冰,破碎的冰塊順著河流而下,相互碰撞。

對麵的人有些眼熟,如意站在那想了會兒,記起來那是鹿鳴宴上的新科狀元,當時還穿著樸素的外袍,現在已經換上了緋色官袍,依舊拘謹地站著聽謝逢春說話。

謝逢春似乎很欣賞他,耐心地與他說了些話,新科狀元麵色漲紅不住地點頭稱是。轉身告退的時候,腳下還踉蹌了幾步,險些栽在小黃門的身上。

“別偷看了。”謝逢春收回目光,朝著角落裏喊道。

如意吐了吐舌頭,“你怎麼知道的?”

謝逢春示意她站到自己剛才的位置來看,如果那邊有人的話,正好能看到影子晃來晃去。

他手指關鍵微微發紅,指尖卻泛著蒼白。

如意把手爐塞進謝逢春手心裏,出門前她特地讓人換了新的炭,這會兒溫度正好,熱烘烘的又不燙手。

日光下,她的肌膚曬得微微透明,鼻尖透著淡粉色。如意輕嗬了口氣,一團白色霧氣逐漸消散在空氣中。

如今的月份她穿著柿蒂紋綾羅製得上襖,和避風台那棵果實累累的柿子樹在一塊兒十分應景。

謝逢春揉了揉她的頭,“我要去見陛下了,你不要在外麵站著,當心吹了風。”

如意“嗯”了聲,不肯收回小手爐,執意要他帶著。

她站在原地,望著謝逢春走向文華殿。

門口的小黃門攔住了他,說了些話如意心頭一跳。緊接著謝逢春的麵色冷了下來,雖然唇邊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但能看出來他明顯是對小黃門的說辭感到不滿。

大冬天的,小黃門被嚇得逼出了額頭上的汗。

是何總管讓他攔著謝太傅,他起先以為自己聽錯了,叫何總管擰了耳朵,叫了好幾聲“老祖宗”才撒手。

謝太傅立在這,並沒有多問,隻是單單一個語氣詞反問就令他腿肚子打顫。

然而殿內那位並不在意,任由小黃門低聲說著“陛下正與姚大人對弈,不許任何人打擾”。

“既然如此,臣擇日再來。”

意料之外的,謝太傅溫聲示意,轉身就走出廊下。

小黃門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連規矩上的送別禮都忘記了。

如意又被抓了個現行,還沒來得及躲,謝逢春的目光就定在她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