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正德上任中州市高官已經四個多月了。在就任之前,他是鄰省B市的市長。B市雖然和中州一個行政級別,但規模大有不如。所以這次升遷,是到一個更大的城市直接升任市高官,就有些跳級的味道。嚴正德屬於所謂的“空降”官,是中組部直接調動安排的。這個做官呢,講究的就是一個承上啟下:最好的狀況是在下麵要有根,在上麵呢要有枝。下麵有根,才能指哪兒打哪兒,充分貫徹自己的意識;上麵有枝,出了紕漏才有人幫著捂蓋子,出了成績也能上達天聽。不過世上很難有十全十美的事,大多數的幹部很難真的做到這兩點。
對於嚴正德來講,事情可能更糟一點。他出生的地方離中州很遠,過去的仕途和中州也沒有任何交點,在中州可謂睜眼一抹黑,是無根之樹。中州這個地方地方性很強,基層官員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不講普通話,而是說當地的方言。一個一開口就是京味普通話的領導,很難真正進入他們的圈子。而說到上麵的關係呢,嚴正德自己是平民家庭出生,這一點就先天的吃了虧。這些年來,以前的老領導老上級當然是不少,經營的人際網絡也不是沒有,要不然他也不會一步登上中州市高官的寶座。但在省領導那裏,嚴正德幾乎完全沒有奧援。他深切的知道,如果短時間內局麵打不開,或者貫徹執行自己的政策的時候下麵反彈太大,對自己都會是很不利的局麵。
嚴正德在B市作市長的時候,因為在處理一起國營工廠的糾紛而在民間名聲大振,他素來清廉,作風硬朗,有時候甚至有官場上很忌諱的固執。由於在他手裏處理了一批縣局級幹部,坊間有人稱他為“嚴青天”。嚴正德剛一空降到中州,他以前的脾性事跡就已經在中州小範圍裏傳揚開了。各個局的領導,下麵區縣的頭目,甚至包括一些副市長級的官員,都有些戰戰兢兢的味道。誰知道嚴青天發起狠來,會拿誰開刀立威?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嚴正德上任以後,除了四平八穩的講了幾次話,主持了幾次會議,並沒有什麼大動作。
三個月前,嚴書記開始他熟悉中州環境的舉動,每個星期到不同的局或者區縣做調研蹲點。當然沒有人會天真的以為,嚴書記上任,會一把火都不點。在平靜的波浪下,聰明點兒的人都在這段日子收斂幾分,免得觸了黴頭,成了被打死的出頭鬼。
星期四的下午,在嚴書記的時間表上,2點到4點是和退休老幹部的座談會。在嚴正德上台之前,這樣的座談會通常是走走過場,一年也就逢年過節有那麼兩三次。嚴正德上任以後,把這個座談會提高到一個新的高度,不僅時間上改成每個月一次,出席人員的級別也大大提高:市高官和市長會輪流出席,人大主任和高官也會固定的列席會議。老同誌們雖然退下去了,但畢竟經驗還在,人脈還在,而且不少人雄心還殘留了幾分。嚴正德這個舉動,無非是側麵交好一下老頭子們,畢竟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而且說不定還有可借重之處。
以前的座談會,因為隻是形式上過一過,老同誌們多是隨便發發牢騷,爭取一下退休後的生活待遇問題。現在級別高了,領導似乎真的很重視,一些老驥伏櫪,壯心不已的老同誌開始正兒八經的要提些意見建議,挽起袖子要為社會主義建設繼續發光發熱了。
今天的座談會,能坐在中心會議室裏和嚴書記麵對麵談話的老幹部不過十五六人,其中隻有三人是以前的基層幹部,其他的都是曾經的局級或者以上級別的領導。嚴書記親切的關心了一下老同誌們的生活情況,和幾位熟識的拉了拉家常,就說,今天沒有什麼特別的議題,大家暢所欲言就好。
這時候,坐在右手第三位的詹老揚了揚手裏的一張報紙,說:“上一期的內參,有一篇報道,我看了心情很沉重啊。”說著把手上的紙遞給工作人員。嚴書記接過去,戴上眼鏡看起來,慢慢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篇報道並不長,他一目掃過,兩三分鍾已經讀完了整篇文章。詹老說:“我們黨和政府的幹部的素質,是關係著黨和國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啊。黨風黨紀的建設時時刻刻都不能放鬆。現在改革開放了,物質利益的誘惑大了,有一些幹部被資本主義腐化同化了。這樣下去,後果堪憂啊。”詹老以前是市裏麵紀檢的二把手,講這個話倒是很對他以前的口子。而這篇報道,正是小芹托她父親的關係刊登在內參上,而詹老則是受楊老爺子的托付,拿到市高官的座談會上來吹一吹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