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茵風塵仆仆趕來的時候,已經是第四天的中午。樓錚永,楚名揚,沈樺倩,卓雪,歐陽和文楚,橙子和舒蘭,很久沒有出現的陳沂蒙和小怪,曲映梅和羅心佩,袁媛,車文韻和莊佳容,江之寒最要好的朋友們被林墨用電話從天南地北都召集到了青州。
他們在病房裏呆了或長或短的時間,和他講起一起曾經經曆的往事,仿佛在拚接他的人生:從高中到大學,從美國到青州,從青蔥到成熟,從放縱到回歸。
樓錚永最後拿的主意,在臨湖賓館租了一整層樓,見過江之寒和他詳談過的都住到那邊去,不用每天跑過來把病房擠得滿滿的。
吳茵剛推開車門,便一眼看見朝她走過來的林墨。姑娘頭發向後梳的整整齊齊,露出光潔的額頭。她眼框深陷,眼睛卻像是一個發光體,亮的有些古怪。
“吳茵姐,你來了?”林墨招呼她。
吳茵點頭,“情況怎麼樣?”
林墨微微搖頭。
吳茵挽起她的一隻手,安慰她,“別急,小墨。”她看著她,“上一次,我們等了有多久?”
進了電梯,到了病房所在的樓層,林墨說:“姐姐在陪他說話呢。”
吳茵點頭,和她先去了旁邊套間的休息室。
吳茵脫下外衣,掛起來,“樺倩姐和思宜找的專家呢?有什麼別的建議?”
林墨搖頭,“醫生能做的都已經做了……現在,隻能等待……”她閉上嘴,把奇跡兩個字吞回肚子裏。
吳茵拍拍她的肩,笑著說出她沒敢說的兩個字,“小墨,他本身就是個奇跡,你說呢?”
林墨抿抿嘴,嗯了一聲。
吳茵拉著她坐下來,“我知道這一次對你有些不同……你必須要去承擔所有的一切,你是他的女朋友。”
林墨看了她片刻,垂下眼,“我原以為……我會很合格的。”
吳茵嗔道:“小墨,現在可不許說這樣的喪氣話!”
林墨抬起頭,“我知道,吳茵姐。可是……可是,我這幾天晚上都沒法睡覺,吃了藥也不行。我總是忍不住想……”
吳茵柔柔的看著她,等待下文。
林墨輕輕歎口氣,“我總是忍不住想,都是我的錯。”
吳茵皺了皺眉頭,“倪裳大概現在也這樣想吧……你們倆都這樣,難怪他不敢醒來。他睡在那裏,說不定正在想,都是我的錯!我害得她們那麼自責,醒過來我該怎麼辦?”
林墨嗔道,“吳茵姐!”好冷的笑話。
吳茵嚴肅了臉色,“我認真的說,小墨,你做的很好。我這些年了解到的一件事,隻要我們盡力而為,天意也會順應我們的。如果我們誠心祈禱,耶穌會聽到我們的請求。有時候可能會痛苦些,漫長些,但隧道盡頭總會是陽光。嗯?!”
她淡然微笑,“選擇做他的女朋友,以後是妻子,會在有些時候是件自討苦吃的差事。你既然決定了,小墨,就不要後悔,要一直走下去!”
窗簾被拉開了一半,陽光照進病房裏,好像多了些溫暖。
吳茵坐在床沿上,雙手按著江之寒的額頭,好像在替他按摩,“你呀,已經三十多了,還不消停……要折騰到什麼時候呢?”她纖細的手指有力的按著他的頭上的穴道,一張一弛,好像他隻是疲了,需要放鬆一下。
按摩了幾分鍾,她也有些乏,背上微微有了汗。吳茵歎了口氣,輕輕說:“這……就是你說的夢,你說的宿命?不過,之寒,你既然改變了自己,改變了我,改變了你身邊的這些人,就不會再有同樣的結局,不是嗎?……我告訴你,曆史已經被改寫了,至少圍繞著你那一部分曆史已經被改寫了。”
吳茵緊盯著病床上的男子,好像生怕他會平空消失一樣,“小墨和倪裳讓我和你講些往事,醫生也是這樣說的。是啊,我們之間有不少往事呢……細細算起來,從你高二認識倪裳,你和她在一起大半年,和思宜在一起不到一年,如今和林墨在一起也不過半年多的時間。剩下的日子,做了五年多的孤魂野鬼,在美國廝混了兩年,又做了兩年的花花大少。算起來,我和你在一起三年多的時間,居然是最長的……”
你二十歲生日那年,唉……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你二十歲生日那年,我送給你一個鏡框,後麵是我胡亂寫的一首詩,你還記得嗎?”
請別忘記,
那春天早晨的翠湖
請別忘記,
那深秋落葉的校園
請別忘記,
夏日裏靜山那條小道
請別忘記,
冬天留著殘雪的斷橋
請別忘記,
那一天的風
那一夜的月
那一刻的細語
那一時的相知
請別忘記
有一年
我們一起走過
春夏秋冬
吳茵問:“你忘記了嗎?……還是沒有?其實,我們在一起度過的,不止這一年,有足足三年多呢……青州的每一個景點,我們都走遍了吧。自從你對我許諾,每個周六的晚上都不要在辦公室裏度過,你真的遵守著那承諾,帶著我走遍了青州的大街小巷。”
“說到記憶,那實在是太多了,多的數也數不過來。有時候回想起來,我都覺得奇怪,為什麼短短的三四年,能夠留下這麼多的東西呢?也許是因為這三四年留下的東西如此之多,後來的日子我倒也不覺得寂寞……”
“從二十二歲到二十六歲,大概是一個女人一生最好的日子吧。我很慶幸,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正好是那一段時間。我不知道你心裏留下的記憶哪一段最深?對我來說,好多東西是沒有區別的。無論是那冬天的紅梅,夏日的靜山,還是秋天落葉的時候和你牽手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你還記得嗎?我們在晚上的翠湖裏,躺在船上看那月亮。世事變遷,隻有那月亮從來沒有變過,到今天還是一樣。你還記得嗎?我們在春天的早上睡醒,睜開眼就是湖邊垂柳和滿眼的春色,開始一個明媚的春日。你還記得嗎?夕陽下那群黑頸鶴,他們引吭高歌,中間還有一位仰著脖子叫的像破鑼一樣的你。那是唯一一次吧,你當著外人的麵,大聲的說,我愛你,小茵……之寒,那是我有生以來最幸福最甜蜜的一個新年,你知道嗎?”
吳茵自顧自的回憶往事,“我記得每一件事,甚至每一個細節……我們坐在那樓上看月全食,我們在除夕的夜晚一起放地老鼠,我們牽著手在你老家逛商店,我們第一次路遇倪裳,我們坐在小店裏和大師姐談研究課題,我們在主席像下第一次偶遇Autumn,我們去郊外野營,我們一起回我家,我們坐在我中學母校的台階上談過往談聰聰,我們第一次一起回你家,我們爭吵,我們開始猜忌,……我記得所有的事,好的或是不好的,甜蜜的或是悲劇的。有時候,那些悲傷的似乎留下的印記更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