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能不能…幫朕沏盞茶。”皇帝的手垂落,聲音近乎哽咽。
他如此外露的情緒,南風好像還是頭一次見。
“隻要茶嗎?”
“…嗯”
南風走出兩步,又回頭站定,等了良久,皇帝也未再有別的話。
她一頭霧水的進了內間,片刻後奉了熱茶出來。
皇帝接過,卻沒喝。他側手取下她腕子上的數珠,包在細絹子裏,放至她手中。
“這個你收好,若有需要,朕會再召你。”
南風還未應,福至卻哀哀出聲,近乎懇求的道:“皇上…”
但皇帝沒看他,隻問南風:“可知曉?”
“妾知曉。”
南風應罷,皇帝就出了清漪閣。
數日過去,深秋濕潤的空氣,讓花藤極快的適應了土壤。它抖著嫩枝蜿蜒攀附,柔柔的倚在花架底端的竹架上。
依木而生,藤本是十分柔弱的植物。
可若論柔弱,這世間有許多人,都比不上這深秋裏,頑強生長的紫藤。
洛京城內,洛水河西。富家公子飲酒開宴的畫舫中,蕭旭已然醉的一塌糊塗。
他一手拎著酒杯,一手握著身旁伶人的阮肉。
酒香、美人,一切奢靡,卻都壓不過他腦子裏的易寒洲。
易寒洲在校場裏伴著招式說出的話,讓蕭旭終於絕望的發現,他同易寒洲的差距,不在練與不練的日日夜夜,而在祖宗三代血與淚的堆疊之中。
這種絕望,無論對王孫貴族,還是貧民乞丐,都一樣的鑽心蝕骨。它撕碎了蕭旭一生的所有憧憬,又盡數剝奪了他前行的勇氣,最後卻施舍般的,給他留一下一副滿載酒肉情/色的饕餮軀殼。
肉與靈共生。
一切刑罰,都不過以疼痛為媒介去懲罰人的靈識,予其以羞辱、恥誡。是以,蕭旭已然是個罪人。他身上沒有鐐銬,可魂靈皆是枷鎖。
酒肉穿腸,意識卻仍舊清醒。
蕭旭不耐的起身,晃晃悠悠的出了船。一眾美人服侍左右,卻還聽得他喃喃:“不夠,還不夠…”
“三爺~這還不夠啊~”伶人一壁調笑著,一壁扶著他往前走去。
路過畫舫正中,蕭旭遇到一個琵琶女。
她一身紅衣如血,紮刺著他的眼。
“爺要那個!”蕭旭的聲音徒然增大。
“爺,這個可不行,今兒她剛被贖走身契了。”伶人和軟的聲線驟然消失,麵上的諂媚換成陰鬱。她的酥手在香袖下輕揮,著龜奴去請老鴇。
“爺怎麼偏瞧上了那薄片身段兒,河船上處處香豔,爺何不看看奴?”伶人軟抱著他,紗衣褪了大半。但蕭旭似乎和那抹血紅杠上了,他嘶吼著朝著小廝道:“給爺抓來!”
琵琶女被扭了過來。離近了蕭旭才發覺,原不是紅衣,隻是偏紅的檀色。
“五千兩,跟爺走。”
“懇請蕭三爺放奴一條生路。”琵琶女雖一嘴一個奴,但她不低頭、不下跪,比校場的他更高傲。
蕭旭又怒又喜,仿佛自己失去的,終要在此刻找回。於是他道:“跟爺走,爺便抬你做妾,入蕭府,做人上之人。”
“懇請蕭三爺放奴一條生路。”琵琶女神色未變,聲音淡淡。
蕭旭氣極,他抓起琵琶女的雲鬢,往河船內拖去。未走出兩步,老鴇和一位灰衣公子便匆匆趕來了。
那身著粗布灰衣,與這香豔畫舫格格不入之人,正是翰林院典籍江謙。
“卑職見過蕭大人。”江謙欠身行禮。
蕭旭睨他一眼,道:“我要這個琵琶女,江清塵,你給是不給?”
江謙看著他手中的雲鬢,眉心微蹙。片刻後,淡淡道:“她身契已贖,來去隨心,不是卑職的私物。”
琵琶女清冷的麵色在江謙淡然的話語中傾數崩碎,她眸眼含淚,哭喊道:“奴隻願跟隨公子左右,奴願做婢女侍奉公子…求公子留奴…”
“你寧可做他的奴,也不做爺的妾?”蕭三麵色陰冷,狠抓著她的發,將瘦弱的琵琶女提溜了起來。
琵琶女吃痛,卻不看施暴之人。她所有的哀求和苦痛,都源於那個對她無意,卻又救她出地獄的布衣公子。
“求公子…留奴…奴不願…”話未說完,蕭旭便一把扯下了她的衣袍,露出薄弱纖細的軀體。
江謙被徹底激怒了。但他的怒氣,歸根究底,卻是那不願二字。
他一手解開自己的外袍扔給琵琶女,一手猛力的抓住蕭旭的腕子,擰眉道:“蕭三!她說她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