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趙良終於堅持不住了。在我的巧目笑兮,思路清晰的問題裏他終於敗下陣來。我吩咐夥計叫了轎子將其送回府上。

隨後起身,搖搖晃晃的準備離開分店,有夥計上前準備扶我,立刻被我一把推開。

我漫無目的一會在人潮中穿梭,一會又在孤巷裏摸索。反正我就是一時不想回我那小木屋。

而那人一直沉默不語的跟在我的身後。像是影子。

我是越走人越清醒,越清醒就越後悔,早知道再多喝一點。這個時候清醒,隻讓人覺得無奈。

覺得口渴,又不想對他說。等實在忍不住了隻能硬著頭皮往鴻嘉酒樓總店的方向走去。

那個影子依舊默默的跟隨。

隻是快行至酒樓門口,我聽見他漸漸的加快了步伐,我站定等他。他含了十分的分寸拉了我的衣袖,“冬兒。我明日一早就走。”

我低著頭,仔細的數著他那雲濤織錦的腰帶上有幾朵白雲。

“秋收一定要將你水井裝滿,或者再找一個不為人知的倉庫,多囤積糧食。”

“為什麼?”我問他,但是我的腦袋依舊沒有抬起。對了剛才明明數了有九朵雲,怎麼現在數又少了一朵。繼續。繼續。

“天災。如果你可以,能救多少就救多少。”

“不是有你嘛?”對了,剛才數到了十一,不對不對,再重新數。

“天意逆轉不了。青隻能拜托你,能多救一個是一個。”

“知道了。我聽你的。”我繼續低著頭,不去看他。

“是不是青冒犯了你,你再也不想看我了?”佟宴青終於說出了自己心裏想說的話。

“不是。”我低著腦袋搖頭。

“那是什麼?”他問。

“因為我不喜歡離別。”剛說出這句話,心裏就後悔了。心裏直抽自己,丫的一點話都藏不住。活該你配不上他。

他笑了,皎若明月,朗若朝露,隻是我怔怔的看著他的笑容中怎麼竟露出幾分蒼涼。

那天晚上,在酒樓最是人聲鼎沸的時間,我把自己迅速的塞進了那間小小的木屋。

強迫著自己什麼都不想,趁著還沒過去的酒勁趕緊睡一覺。

隻是在榻上翻來覆去折騰了大半夜,也沒能讓自己睡著。

心亂如麻。這個詞今天終於讓我有了深深的體會。隻覺得滿世界長滿了藤蔓,揪扯著我體內的每一條神經。

有時候覺得疼痛。有時候覺得酸楚,有時候又覺得麻木。

也不知道為什麼,越睡越惱火。等前麵酒樓裏的嘈雜已經徹底的安靜了下來,我竟直接從榻上彈坐了起來。氣鼓鼓的。其實我知道我在生誰的氣,沒用的那個自己。

仰望頭頂上那扇開著的小木床裏透出的墨蘭的夜空,幾顆忽明忽暗眨著眼的小星。腦子突然想到了前天夜裏百丈崖下,一汪碧水、夏蟲鳴鳴、碧草萋萋、夜如墨、錦藍夜空繁星若璨……背後如溫玉一般的暖,耳畔如晨光下青草一般的氣息……

再一低頭——自己首先笑了。在心裏對自己說:拜托你這個花癡,人家是什麼人,你腦子秀逗居然為這麼一個遙不可及的大神鬧心。你不是號稱世人皆醉我獨醒?怎麼到頭來,世人都醒著自己反倒醉了?

仰慕崇拜喜歡是可以的,誰叫某人確實很招眼,但是獨獨不能動心。明明知道不可能還想去觸碰的東西,你不是傻貨又是什麼?

我怎麼可能是傻貨?我又怎麼心甘情願讓自己做傻貨?腦子真是秀逗了。至於某人為什麼對我會有哪些舉動,我不管,我也管不了。反正不能再讓自己這樣無休止的陷下去。

我可不信老天叫我來這一世,隻是為了這一場有始無終的戀愛而來。

反正明天某人就要走了,反正下一次見麵又不知道猴年馬月。這世上沒有任何感情不會被時間淘淨。

暗香浮動、繁花落盡,花落之後,未必是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