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王府。
段毅從皇宮回來,段嘉輝恭恭敬敬向他行禮:“父親。”
“起來吧,你這陣子不去資善堂,”段毅把段嘉輝扶起來,“功課還跟得上嗎?”
段嘉輝倒是興致勃勃:“這不是為了多陪陪父親,我和大學士說了,日後會把功課都補回來的。”
段毅端起茶杯:“白溪岩是個好師傅,隻是為人太過嚴苛死板。你挨他手板子了嗎?”
段嘉輝道:“那倒沒有,大學士再嚴苛也不好這麼做,就是被批評的時候比較多,直說得人抬不起頭。”
段毅道:“看來你總是惹得大學士不快。”
段嘉輝哈哈一笑:“可能吧,我一個邊境苦寒之地來的,處處不同於京城的貴人,粗鄙淺俗,哪裏能入大學士的眼。”
“你以前總是瞧不起他們,嫌他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現在怎麼覺得自己會被他們瞧不起了?”
“風水輪流轉,今時不同往日了,更何況貴人也總有貴人們的好處,他們的做派我不稀罕學,但也值得我觀察注意,”段嘉輝道,“父親,你難道不這麼覺得嗎?”
“當然這麼覺得,”段毅道,“但你隻要在京城好好過日就行子,平平安安,其餘的為父都會為你料理好。”
段嘉輝又道:“為什麼不讓我自己料理?”
段毅笑笑:“你能獨自處理?你才多大,毛還沒長齊的孩子,先多學學吧。”
“那是什麼事?”
段毅把茶杯推過去:“自然是儲君之事。”
“父親,您怎麼以為?”段嘉輝湊到段毅身邊小聲道,“現在雖然還有太子,但也朝臣們對此議論紛紛。”
段毅搖搖頭:“現下局勢還不明朗,等醇王從東南直隸回來再做定奪,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他一去東南直隸幾個月,京城陸陸續續傳來不少消息,聽說他大刀闊斧、雷厲風行,把東南直隸上上下下整頓個遍,處理了不少官員。如果這件事辦得圓滿,陛下定然龍顏大悅,想不偏心也不能了。”
段嘉輝不解:“為什麼不派太子去辦?”
“程親王說當時太子和獻王都沒有拿出賑災方案,隻有醇王的計劃勉強可。”
誰不愛聰明能幹的孩子,陛下即使是天子也不能免俗,太子近十年來雖然沒犯大錯,但小錯也著實累積不少,若他真是最合格的儲君人選,哪會有獻王和醇王的出頭機會。
“可隻有太子、獻王和醇王?”段嘉輝又疑惑起來,“陛下有十多個兒子,難道其餘的親王們,沒有半分奪嫡之心?”
“有些有,有些沒有,”段毅道,“但其中原因複雜,一時半刻說不清。你需要學會分別,哪些是真無意皇位,哪些是暗藏野心,整日沉迷琴棋書畫的就真是安分守己嗎?隻不過是有這個心沒這個力罷了。醇王在早些年的時候,何嚐不是韜光養晦,不爭不搶,可偏偏這個不爭不搶的皇子入了陛下的眼。”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段嘉輝默念幾句,豁然開朗。
段毅點頭:“陛下最喜歡的,就是這個不爭。為父明白你的心思,但你年紀不大,在京城又勢單力薄,太早顯露鋒芒無異於遞人把柄,今日陛下對我說,明年會給你安排個差事讓你磨練磨練,和我當年一樣。以前我教你的東西,說到底都是紙上談兵,等你進入官場,才是你展露鋒芒的時候。”
他站起身,背著手在殿裏踱步:“想在朝廷裏站穩腳跟,上知陛下心思,下為百姓謀利,這才是長久的生存之道,實在不行,討陛下歡心也是可以的,隻是不算上策。”
聖意難測,相比之下討陛下歡心還算簡單一些,段嘉輝沉吟片刻:“父親,我明白了。”
段毅笑笑:“那我就希望你是真的明白。”
公事說完就該說私事,段毅臉上笑意漸濃:“今天陛下還問起你,說你年滿十四,這婚事是該考慮了。”
盛朝律法規定男十六,女十五,並聽婚娶,但不少人家出於慎重和為長遠謀劃,總是提前盤算著。
“不過為父不急,隻是問問你,你可有中意的姑娘?”京城裏總共就這點地方,誰家女兒年歲多大,容貌品行如何,打聽打聽就明白,又有許多玩樂活動,隔段時日也能見到。
段嘉輝十分直白:“沒有。”
段毅不信:“真沒有?”
“父親,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資善堂和演武場,您說,我往哪裏去認識什麼人家?我隻覺得人家都不肯自家女兒遠嫁,就怕陛下賜婚呢。”
聽到賜婚兩個字,段毅忍不住又笑起來:“當年先帝要賜婚時,我上書先帝說自己有了心儀之人,請先帝賜婚。後來呢,陛下要給程燁和顧千興分別指婚的時候,他們也先後上書,稱自己已經有了心儀之人,即將成婚。你是不知道時陛下的臉色,簡直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段嘉輝道:“因為不聽陛下的話嗎?”
“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