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顧千興進宮議事,王府裏隻有顧其漣和顧其舟兄弟二人,顧其舟原本在書房念書,澄茄過來道:“二公子,大公子請您去書房一趟。”
顧其舟也沒問什麼事,就過去了。顧其漣穿著一身常服,頭戴翼善冠,豐神俊秀,氣度出塵,他正背對著門口看字畫,聽見顧其舟的腳步聲就轉過身來微微一笑。
大哥和自己長得不是很像,大哥像父親,自己像母親,但自己已經忘了母親的模樣,隻好照照鏡子,顧其舟想。
“大哥,”顧其舟邁過門檻,“找我什麼事。”
“沒什麼,”顧其漣笑笑,“父親說你在漠北那些年恐怕沒學什麼東西,就讓我把我學過的功課給你交代一下,免得以後吃虧。”
顧其舟道:“今天早晨我看父親怒氣衝衝的,你做什麼惹父親生氣了?”
“沒做什麼,隻是說了幾句話,”顧其漣就知道他要問,“嚴格來說跟你也有關,但我一直沒和你說過,也是怕惹得你不快。”
“與我有關?”顧其舟疑惑。
顧其漣揮手示意下人們都出去,又雙手摁上顧其舟肩膀讓他坐下,還給他倒了杯茶:“我不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是好是壞。”
“瞞著我不和我說,必然是壞事了。”顧其舟麵無表情。
思來想去,顧其舟不明白到底什麼事和他有關係,因為他和顧其漣沒有任何利益衝突,王位將來是顧其漣的,家產一大半也是他的。雖然顧其漣從來沒有表現出任何要獨占家產的意圖,但有顧千興的偏心,顧其舟恐怕連三分之一都分不到。
難不成顧其漣真的是要獨占家產,被顧千興知道然後訓斥他了?還是說顧其漣大發善心,要把家產的一大部分分給顧其舟,又被顧千興訓斥了?顧其舟心裏覺得十分好笑,除了這點他也想不出什麼,總不能是真像當初丁朝露說的那樣,顧其漣無意承襲王位,要把世子之位讓給顧其舟吧。
“世子不好做,”不料顧其漣先訴起了苦,“風光都是給外人看的,其中諸多酸楚,隻有自己了解。”
顧其舟微微有些不滿:“世子將來承襲親王之位,無論是名望還是財富都是應有盡有,還有什麼不滿。總不能既想承襲王位又不想承受苦楚,那家業不就敗落了?”
類似的話段嘉輝也說過,當時他說的是“如果我不精明強幹,朝廷一定會找理由奪爵”。異姓王本就被朝廷忌憚,朝廷想發難可謂易如反掌,所以他們隻能先自己做到最好,才能與朝廷抗衡。
顧其漣忽略他的嘲諷之意:“是這樣,既然享受王位帶來的榮耀,就總要承擔些責任,為了處理北直隸的繁瑣政務,父親經常忙碌到深夜,書案上點著油燈,每日定量的燈油還總是不夠用。”
顧其舟滿腹狐疑:“大哥,你跟我說這些是為什麼?”
“我無意世子之位,我想請朝廷允許,改立你為世子。”顧其漣表情一變,正色道。
清脆一聲響,顧其舟手裏的青花纏枝蓮紋茶杯掉在地上,登時摔得四分五裂。
顧其漣的目光追著茶杯看去,見滿地碎瓷片,忍不住笑起來:“你這麼不淡定,將來成了親王可怎麼好?”
顧其舟心口砰砰直跳,隻覺得自己心髒都快跳出來,他勉強鎮定心緒,思索片刻才開口:“那你怎麼說服陛下和父親?”
“你看,”顧其漣臉上笑意漸深,“你不拒絕?”
顧其舟回答:“為什麼要拒絕?此事又由不得我。”
“現在由得你來決定。”顧其漣糾正。
“那我更沒有推辭的理由了,”顧其舟道,“大哥,你我一母同胞,都是嫡子。因為你比我早出生,所以你是世子。這本來也不要緊,可父親卻對你我態度差別極大,難道也因為你是長子我是次子?你比我早出生,所以你比我多擁有那麼多東西,父親的偏愛、朝廷的矚目、顯赫的身份、還有未來顯而易見的財富和榮耀。”
他站起身:“可我呢?你有的我不僅沒有,甚至還要在小時候就背井離鄉,沒享受過幾年家庭溫暖。大哥,我從未想過與你相爭,爭也爭不過,但我是真的疑惑。”
顧其漣抓過他攥得死緊的拳頭,慢慢撫平展開,見他都把自己手心掐出血印,忍不住悲歎:“我們對不起你。”
“不用,”顧其舟抽出手背到身後,“隻是你能解答我的問題嗎?”
“不能,”顧其漣也站起身,“不僅不能,我不想做世子也隻是因為我本人自私自利,隻想躲著清閑,覺得自己無法承擔世子與親王的責任,我覺得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