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傷疤醜陋(1 / 3)

西瓜,沙瓤的,淌著甜水,粉紅的。

老舊的八仙桌上坑坑窪窪,桌布也用了很久沒洗,盛群玉得費勁踮腳才能看清雪亮的刀刃“嚓”的一聲喇進瓜裏,像裁紙那樣,把西瓜分成幾塊,每一塊都帶著一個可喜的、最甜的,西瓜尖尖。

“這個瓜瓜好好。”

“外公自己種的,當然好!”

盛群玉把手上那一塊的尖尖掰下來,遞到老人家的嘴邊:“外公吃。”

“哎,我們果果懂事啦!”

西瓜尖尖吃了,蘇樵把小孩抱到沙發上坐,“你看會兒電視,一會兒外公帶你去買薯片。”

“不用做題嗎?”

“題目每天都能做,今天的快樂隻能今天有啊。”

“媽媽說題目沒做完不能出去玩,”盛群玉扳著手指,“不能吃薯片,不能吃雪糕,不能看電視,不能爬樹,不能……”

“她讓你做五年級奧數題本來就不對。”

“她沒讓我做五年級奧數題,她讓我做奧數題,但是我看她見到我拿起五年級的奧數題最開心。”二年級的盛群玉把西瓜皮丟到垃圾桶裏,“外婆說我要讓媽媽和她省心。”

“你喜歡薯片嗎?”

盛群玉笑起來左邊臉上有個小酒窩:“喜歡。”

“你喜歡做題嗎?”

盛群玉的小酒窩退下去:“不喜歡。”

“為什麼不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因為媽媽會不高興。”

“你媽不是因為你才不高興的。”蘇樵拍拍他的腦袋,“別的誰要是找你麻煩你就錘他!”

握起他的小拳頭,蘇樵往自己胸口擂:“就這麼錘!嘿哈!”

“嘿哈!”

盛群玉學他,咯咯咯地笑。

邱婷本來在看書,旁邊放鄧麗君的《北國之春》,聞言摘了老花鏡,叫到:“老蘇!別教孩子不學好!果果!別跟你外公學壞!”

“咱們不聽外婆的!出去玩!”

蘇樵正把他從沙發上拉起來,大門給人咣當推開,蘇樵臉色一變,放開盛群玉的手,換了語氣:“蘇慧莉,不要摔門。”

蘇慧莉臉上殘妝未花,也不理會蘇樵,踢掉高跟鞋,坤包丟到桌上,徑直撲到邱婷懷裏:“媽!我受大委屈了!”

《北國之春》的音樂聲停了,一屋子難捱的尷尬,盛群玉蜷起來,怕得發抖。

這次還會有他那些“姑姑”一天三頓的在他家門口破口大罵嗎?還是這次又是他那個“爸爸”舉著菜刀比脖子,最後在他的麵前剁掉了自己的左手小手指,逼他媽必須回去住?

關上門的母女倆絮絮說著話,蘇樵又靠在陽台窗戶上抽煙,盛群玉想跑出去,跑到外麵去,去天台,一躍而下,一了百了,但他很害怕,他又真的很怕痛,他想到死亡就是離開,就是再也握不住的手,再也見不到的麵容。他在某個傍晚和外公散步回家,天色漸晚,從屋裏飄出外婆燉的紅燒肉的香,他突然就想到了死亡,想到如果從今天起他就見不到外公,他怎麼辦。

他在漆黑的樓道裏抹眼淚,不敢出聲,進門後說自己的眼睛被風沙迷了。

聽話懂事的孩子不應該讓長輩擔心,不應該哭哭啼啼。

蘇慧莉從房間裏出來了。

她找到盛群玉,就要把他帶走。

蘇樵沒有攔。

那個時候郊區的公交車破破爛爛,快要到中午,熱氣騰騰的鐵皮殼子配上難聞的汽油味。蘇慧莉不打陽傘是很稀奇的,太陽太毒,車窗玻璃灰蒙蒙,盛群玉是小幽靈。

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車外麵一個盛群玉,車裏麵一個盛群玉,一個在看,一個被車越帶越遠,在看的那個終於蹲下來捂臉痛哭,被越帶越遠的那個也肯定在未來的一個小時內更想哭。

盛群玉從床上坐起來,滿臉淚痕。

現在是早上六點。

明月臣準時敲門:“盛群玉,起了嗎?一會兒過來吃早飯。”

“就來。”

丁茉客客氣氣地給盛群玉舀粥,“盛群玉昨晚沒睡好啊,怎麼看著這麼憔悴。”

“沒有,睡的挺早,十二點之前就睡了。”

“那也睡得太早了。以前我常跟明月臣說,‘今天學不到第二天就是沒等於沒學’,怎麼著也要十二點以後再睡。”

“現在我十一點半就睡了,媽你不也沒說什麼嗎?”明月臣勺子刮著碗,眼睛沒抬。

盛群玉喝著粥,不知道該說什麼,如鯁在喉。他因為蘇慧莉的事而有愧於丁茉,丁茉說什麼他都不敢說個“不”字,比明月臣更像個乖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