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良辰方才看她的眼神,分明含著幾分情意,宋拂衣心中暗暗發笑,可笑李蓁蓁花了這麼多年,哪怕養條狗都喂熟了,誰知道李蓁蓁還是未能拴住薑良辰的心。
更可笑的是這薑良辰,明明選了李蓁蓁,卻做出這副對她一往情深的模樣,永遠得隴望蜀,有恃無恐。
薑良辰悵惘地點點頭,他說:“抱歉,剛剛把你認成我某位逝去多年的老同學,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老同學?宋拂衣點點頭,她說:“我是你的粉絲,所以特意弄到了請帖,我聽說你和李蓁蓁相愛多年,如今終於修成正果,我真為你們開心。”
盡管嘴上說著漂亮的場麵話,宋拂衣心裏想的是:渣男配狗,天長地久。
“我今晚喝多了,頭疼得很……我先回去了……”或許是酒精的作用,薑良辰的眼神再次變得迷蒙,揉著太陽穴,滿頭白發在月光下格外顯眼。
薑良辰倉惶離開,甚至連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都未曾問。
他踏出房間的那刻,宋拂衣才發覺,薑良辰的滿頭白發並非源於染發劑,而是頭發本來的顏色。
宋拂衣自然不會天真地以為這白頭的起源是她,但這並不影響她覺著諷刺。
他們似乎都在以各種方式懷念著她,甚至連和她有過齟齬的宋攸宸,對她都存著幾分懷念之情。
盡管這種死後的緬懷實在可笑,可宋拂衣知道且確定的事實卻是:她死得並不光彩。
這種緬懷與不光彩的死亡,竟然是可以同時存在的。所有人都對她的死亡保持統一的緘默,除了嘴巴比太平洋還要寬的秦崢。
宋拂衣起身走到窗邊,輕輕倚靠著窗戶,凝視著手裏的綠色玻璃瓶,良久,她輕輕咬開瓶蓋,對鏡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她愛喝汽水,尤其愛喝可樂,卻曾因為某人的一句話,徹底戒了汽水多年。
俗話說身死道消,她如今重活一回,自然不會再守那樣的規矩。
一口汽水下肚,宋拂衣慢慢閉上眼睛,月光覆蓋著她美麗的麵容,裙擺像花朵般在床單上鋪開。
謀殺降臨前的二十四小時,與她人生裏的其他夜晚並無區別,平靜而又安謐。
時隔多年,她仍舊不清楚是哪一步出了問題,以致於事情會發展到後來那樣不可收拾的地步。
是誰殺了她?又栽贓給她那樣的罪名?
宋拂衣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彼時她發現自己同時被情人和友人背叛,當她籌劃好一場痛快的複仇,卻在某個尋常的晚間小憩時,毫無察覺地失去她的性命。
再醒來時,鬥轉星移,滄海桑田,仇人們身居高位,垂垂老去,而她青春依舊,身份低微。
宋拂衣倏地睜眼,暗夜裏她眸中清明,無恨亦無懼,十年光陰蹁躚與生死的鴻溝,足以使宋向晚成為宋拂衣。
“偷聽算不得什麼光彩的事,躲在衣櫃裏的那位先生,你可以出來了。”
方才聞到那香味時,她便猜測房間裏有人,不過是因著薑良辰,因而未來得及戳破這懷疑的泡沫。
“你如何篤定我是先生而不是女士呢?”
那人打開衣櫃,從裏麵走出,年輕的麵容映入宋拂衣的眼眸。
她的目光落在他眼角的紅痣上,她倒是沒想到,時隔多年再正式重逢時,竟然會是在這樣的場景。
她在衣櫃外,與另娶他人的未婚夫周旋,他在衣櫃裏,旁觀這一切。
分明是咫尺之間,卻被往事隔成天涯。
“你用的是逐本的男士香水,很少有女生會用這樣的味道。”
宋攸宸走過來,上位者的氣勢十足,宋拂衣笑著迎上他審視的目光。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怎麼會有這裏的房卡?不用拿假說辭來騙我,我不是薑良辰。”
“好奇,總有人將我錯認成宋向晚,我恰好受邀而來,便看看這裏,至於房卡,你有法子進來,薑良辰有法子進來,為什麼我不能有法子?”
不等宋攸宸回答,宋拂衣又笑著發問:“你同樣在這裏,難不成你和薑良辰一般,還在緬懷你的姐姐宋向晚嗎?”
“她不是我姐姐。”
房間由此陷入沉寂,宋拂衣垂著眼眸,仰頭喝下一大口汽水,大步往門口走去。
今晚她一時興起故地重遊,倒是平添了許多周折。
她走到門口時,身後傳來宋攸宸冰冷的聲音。
“你腳踝的玫瑰,很漂亮。”
聞言,宋拂衣微微側身,她看著宋攸宸,笑著舉瓶。
可惜這玫瑰並不會如當年一般,被他們輕易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