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卵石小道穿過後殿,遠遠地便瞧見了那棵幹雲蔽日的青檀樹,也瞧見了樹下的人。
起初隻是覺得那人的身影看著有些眼熟,就想走近些好一探究竟,等到將人看得真切後,薄妤心中感到很是驚訝。
雖說皇子十二歲以後便能自由出入宮闈了,但六皇子向來深居簡出,這還是頭一次在宮外遇見呢。
與以往寡淡的衣衫色澤不同,今日他身著玄袍鶴氅,厚重的顏色不僅沒將人給壓住,反而還襯得更加氣質斐然。
眉飛入鬢鳳眸狹長,猶如丹青墨筆細細暈染出來的一般,長身玉立於樹下,看著像是在等人。
樹下的人側頭看向這邊,顯然已經察覺到了她的存在,但也隻是神情淡淡地點頭示意。
薄妤瞧著他那副模樣,越發覺得還是自家娘親了解自己了,傲骨錚錚類型的確實比曲意逢迎要更加吸引人。
說起來眼前這位也是個皇子呢,若是有心向上爭並不是沒機會坐到那個位置。
喜好與利益相牽扯時,她終歸要冷靜不少,須臾之間已將利弊分析了個大概。
沒有母族勢力作為依靠,意味著不容易脫離掌控,且生母早逝,將來也不會有太後壓在她的頭上。
至於梁皇後這個所謂的嫡母,薄妤從來就沒有放在心上。
容貌好、沒母族、易掌控,算是個不錯的人選,可以暫時放在前麵考慮。
薄妤摩挲著手中竹簽走上前去,啟唇問道:“六皇子這是在等人嗎?”
“我在守株待兔。”
見他神情認真,薄妤便順著繼續問下去:“還沒守到?”
薄衍朝並未作答,隻是看著她搖了搖頭,而後反問道:“郡主這是要去哪裏?”
“我去找明信大師解簽。”稍作停頓,薄妤又添了一句,“你知道明信大師的禪房在哪兒嗎?”
薄衍朝眼中劃過一絲不甚明顯的笑意,轉身朝著遊廊走去,走了幾步見身後的人沒跟上來,故作困惑地回頭問道:“郡主?”
薄妤領會了他的意思後抬腳跟上,側頭嬌聲道:“這倒是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了,原以為你至多給我指個方向呢。”
“我欠郡主良多,隻是引路而已,算不得什麼。”踏入遊廊之時,薄衍朝錯步走到左邊,默默地將外側吹來的寒風擋下。
雖然那些所謂的出手相助不過是心情好時的隨意而為,但她向來不是那種良善天真不求回報的人。
他既然記下了這份恩情,那總要付出些許回報的,薄妤沒有心急,而是決定等回去後再從長計議。
將心中那份沉重心思暫且放下後,薄妤略一勾唇道:“早知道我當初便整日守在宮裏等著幫你了,這麼積攢下來你豈不是連命都歸我了。”
“郡主想要我的命嗎?”
身旁的少年要比她高出不少,所以答話時微微低下了頭。
薄妤對上他的視線說道:“若我說想呢。”
眼神交彙之時,似乎能窺見他眸中點點星瀾。
“那便拿去吧,這條命本就是郡主救下的,自然歸郡主所有。”薄衍朝說得灑脫,仿佛對自己的性命毫不在意。
“好啊,不過將來若是後悔了,可是要拿出一座金山來才能贖身的。”
薄妤語氣輕快,讓人聽著隻覺得是句玩笑話。
……
許是因為六皇子來得少,所以帶了條最遠的路,不過她並沒有開口指出,兩人就這麼順著遊廊繞了一整圈。
等到了後殿的禪房處後,薄妤將一直揣著的手爐塞了過去,指尖觸及他的衣襟時果然碰到了滿懷風霜寒意。
“你既然說這條命歸我所有,那就穿厚點把自己照顧好,免得傷了屬於我的東西。”薄妤拾階而上,即將踏入小院時又複回頭道:“今日多謝朝表哥引路了。”
手爐帶來的暖意透過衣襟熨燙著他的肌膚,薄衍朝站在小院門口久久沒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