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攢著,下蛋。”安予承借葛惜文揶揄過他的話來回他,葛惜文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馬車就快要出城時安予承往窗外一瞥,看見有一家叫懷品齋的點心鋪子,他記得那家的艾草糍粑和玫瑰核桃酥盒陸心很愛吃,想著回來的時候給她買點兒回去。
等他們終於到了梅林,畫院同事之間相互碰麵打過招呼後,也是三兩成隊地各自散去,各尋景致。林間稍微隔開一段就有亭台可以落座休息,亭子裏的石桌也方便安予承鋪設畫紙筆墨,安予承和葛惜文一起邊走邊看,走了一圈心領神會,躊躇滿誌想著待會兒落筆一定可以一氣嗬成。
這時候葛惜文的傭人跑過來說另一處的幾位先生想邀他一起聊一些事情,葛惜文看了一眼安予承稍微有點兒猶豫,“都出來郊遊了還談什麼事情。”安予承倒是主動推了他一下:“等明年成功晉升副院長以後,這些人之間的往來更是不好推辭啊葛兄。”
“什麼副院長,別人說的玩笑話你也跟著他們一起取笑我?”葛惜文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向安予承擺擺手就去了。
業都少見雪天,都說傲雪紅梅錚錚骨,業山雖有一片傲霜盛開的梅林,卻少見白雪覆蓋後方能彰顯的淩然之姿,隨著名氣愈大此處的梅花都好似柔順了枝椏,將傲骨潛藏起來,開出一派明豔的姿色來。
安予承獨自走到一亭內,打開包裹鋪設好了筆墨紙硯,此時一陣涼風吹來,他撫了撫畫紙抬起頭從亭內四方看出去,欣賞著被亭子的梁柱框出的幾副錯落有致的景兒。等風停了以後,他便開始全神貫注在紙筆之間,一氣嗬成地把心裏的想法一一拓到這紙上,以至於亭中又來了人他都不曾注意到。
那人衣著看似樸素簡單,但是用的衣料和裁剪形製都非常講究,身形挺拔眉目深邃,背在身後的右手食指摩梭轉動著大拇指上戴著一枚玉扳指。他走進亭中看見安予承在作畫也沒有打擾。一句話也沒有說話,走路的步子也很輕,安予承知道有人來,還聽見他腰間配飾相撞發出的兩聲叮鈴脆響。那人默默地在安予承側後方站定,看了一會兒又走近了一些,最後在安予承身後半步的距離垂下頭低低地說了一句:“先生好從容、好自在啊。”
那人說的話安予承聽見了,可現在他心裏就隻著急手底下最後幾筆,實在不想中斷就裝著沒聽見不回複,微微蹙眉聚精會神隻顧作畫。等畫完之後才放鬆下來。他嘴角一彎舒了一口氣絕對神清氣爽,而後又兀自退了一步,把桌上的畫端詳一番後覺得心滿意足。這時他才想起來要答複那人一句,結果轉過身後就隻看見那個人已經走出亭子的背影,不像是畫院裏認識的人。
那個人走得不疾不徐,但也很快隱匿在層疊的花枝樹影之後看不見了。另一頭不遠處有個女人向他迎麵走來,恭敬地叫他老爺。他跟女人交代了幾句話後又繼續往前走去,一個人閑庭信步左右看花,留下的女人趕到安予承所在的亭子裏,對他說:“我家老爺想買安先生的畫。”
安予承一頭霧水,眼前的女人一頭長發都披散著往後梳去,鬢邊的發絲也都別在耳後,額前隻有三顆珍珠點綴。個子不高腳下踩著厚底的靴子也才到安予承的肩膀,衣飾麵貌都很幹淨利落,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是她腰間佩戴的竟然是紫色旗寶墜子,身為紫旗的她話裏竟然還有一位老爺,什麼樣身份的大老爺身邊的隨從都是紫旗?
“抱歉這位小姐,我的這幅畫不賣。”那張畫安予承自己也很喜歡,少有這麼一幅能一氣嗬成又自覺滿意的作品,他舍不得。不過說不定過兩天再看就又覺得不順眼了,想著要不改口說暫時不賣。
女人聞言雙手呈遞一隻兩寸半長寬的實心金鎖,“我家老爺看中了先生的畫,囑咐我一定要買到,雖然黃金有價但還是希望先生能夠割愛。”
安予承一看可要不得,他這幅畫雖然自覺還不錯,但也不過是即興隨筆而已哪裏值這麼多錢,是謂福兮禍所依,對方出手這麼闊綽自己再不識好歹恐怕這再好的事也要壞。於是識趣地轉身去石桌上取了畫,順帶再吹了吹未幹的筆墨,擠出兩分阿諛勁兒把畫遞給她:“我不是這個意思,要是你家的大老爺真心喜歡,那這張畫也算有了個好歸處,今天有緣就送給你家老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