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茶鋪大娘的勸誡,她還是擺出一張笑臉,“不知這位大人何出此言,在下途經此地,確實不太懂這邊的規矩,若是有無意冒犯之處,還望明示。”
那女子冷笑一聲,在她對麵尋了張桌子坐下,一條長腿翹在板凳上,支起胳膊看著她。
白衣少年坐在她旁邊,慢條斯理的燙洗桌上的茶具,顯然對這種情況已是習以為常。
李大娘給那女子送上茶水之後,便站在後廚門口,似想出來但又不敢,手上抹布扭成一團。
女子連喝了幾口茶,才施施然開口,如她神色一樣囂張,“你把臉上麵具摘下來。”
沈容:“……?”
她可從來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
若是往常……往常……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這臉上有疤痕,帶著麵具主要是怕嚇著旁人。既然大人要看……”沈容暗自勸慰自己,一邊說一邊摘下麵具,“可別嚇著就行。”
麵具摘下來的瞬間,眾人皆是一愣。
李大娘臉上不免露出憐惜之色。
她的右臉明豔動人,左臉臉頰上卻有一塊巴掌大的烙痕。偏偏右臉微黑,左臉雪白,一張臉照著麵具的形狀分做截然不同的兩半,瞧著古怪之極。
那女子眯了眯眼,一時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容的麵具是羽青江送她的,木製而成,樣式普通。過了一會兒,她慢騰騰的將木麵具戴上,綁好水囊,拱了拱手,“已如大人如願。便請大人好生在此歇息,有緣再會!”
她走出門口,李大娘追了出來,遞給她一包牛皮紙包的食物,還熱乎乎的,“這都是剛鹵的,別放在悶熱的地方,兩三天還是壞不了的,路上慢慢吃。”
沈容一愣,她並沒有……
李大娘笑了笑,“大娘跟你聊的來,送你的。”
她挺開心的,將那大娘攬在懷裏抱了抱,“謝謝大娘。”
大娘體態微豐,也算高大,竟被她一把抱在懷裏。笑嗬嗬的道:“一個姑娘家路上當心。”又摸摸她的麵具,柔聲安慰,“這不算什麼,別往心裏去。大娘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一定會找到如意郎君的。成個家,就不要一個人在外漂泊了。”
大約她自有記憶以來就沒有父母,因此覺得大娘十分親切。可惜碰上這個女人無故找茬,不然倒還可以多說會兒話。
門外烈日灼灼,熱浪如沸,她卻渾然不覺。下巴擱在大娘寬厚的肩膀上。鼻間是濃濃的鹵肉香氣和淡淡汗味,並不膩人。她閉著眼,將一張臉曬在陽光下。
真好。天是藍的,樹是綠的,太陽是熱的,人的懷抱是暖的。
然而剛走兩步又被那女人叫住。
沈容都懶得回頭。那女子的聲音從屋內傳來,“你這半張麵具我看著不順眼。”
沈容“……?”所以?
隻聽她悠悠道:“在紫峰山,除了本座,沒人敢帶半張麵具。你膽子太大了。”
鏘——
拔刀聲響起,“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山主看著不順眼,屬下幫您殺了她。”大約是女子身邊的某個隨從。
女子的聲音傳來,“莽撞。今天琮弟在這兒,別搞得血淋淋的嚇著他。去,把她另外半張臉劃破攆走就是,以後她麵具就不用帶半張了。”
李大娘剛回到後廚,一聽便急了,衝上去想要為沈容求情。
她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紫峰山主穆紫鷹,傳聞中最是霸道凶惡。可是人家好好一姑娘傷了半張臉已是可惜之極,若是全部都毀了得多叫人心疼。
然而她一時情急,跑的太快,方才那個拔刀出來的隨從見她疾衝而來,抬手將刀向前一舉,鋼刀就直直刺入婦人胸膛。
變故發生的太快。
沈容聞聲衝進去時,大娘已經捂住肚子倒在血泊中。
她一時不敢相信。
即便段朝崖手下,她也從沒見過這樣濫殺無辜百姓之事。
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這什麼人……怎敢這樣囂張……
丈夫李大爺一聲哀嚎,不顧腿腳不便,撲到婦人身旁。大娘喉頭嗬嗬幾聲,不知道說了什麼,接著身體忽然抽搐了幾下,就一動不動了,幾乎是頃刻間沒了呼吸。
李大爺探了探妻子鼻息,瞬間像被抽了骨頭,癱在妻子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找死的東西……”那名拔刀男子對眼前慘狀非但毫不在意,還有意向女子邀功,“山主的事也敢插手,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沈容閉了閉眼,她本不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