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端起茶喝了幾口,其實她還有點餓。都怪那個小丫頭,她現在是堂堂一山之主,總不能自己去夥房端飯吧!“我就不信,就這丫頭那傻樣,穆紫鷹就能忍的了?”
“傻人有傻福吧!不過是被騙上山的一個孤女,誰給她口飯吃,她自然一心向著誰。又沒有什麼心眼,有什麼好忍的?”
“反倒是沈姐姐,”姚元琮話鋒一轉,“聽說昨天……”
“啊,是。”沈容倒也痛快承認,“確有此事,但絕不是你想的那樣。對山上的事也不會有半分影響,你不必放在心上。”
然後說到正事,“明天開誓山大會,我的想法是,他們意見不合肯定要打起來,就讓他們打。等他們打到兩敗俱傷,我們把那些不願收起性子改過的統統關起來。到時候我把山主之位傳給綠雲峰的遊磊。他這個人還不算太壞,以後在他的管製下,紫峰山大約可以平靜一些。”
紫峰山山頭錯落,占地極廣。
裏麵除了主山紫峰山,還有幾個較大的山頭,分別是赤列峰、橙天峰、黃岩峰、綠雲峰、青嶂峰和藍豫峰。
各個山頭皆有舵主,均以穆紫鷹馬首是瞻。每月月中召開群山大會,各峰獻上前月的一應收支賬目,人頭變動。每半年則召開一次誓山大會,公布山上大事以及重要決定。
“這段時間,你已經借機處置了不少人,罪魁禍首穆紫鷹也死了,該放下就放下。等大會結束,我就把你和小荳送下山,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的,江湖再見。”
“就這樣?”
“不然呢?”
“我想讓他們一個不留。”姚元琮拿起一旁的書,扣弄起裝訂書冊的細線。
“胡說八道,山上幾百個人,你難道讓我把他們都殺光。別說我沒那麼大的本事,我就算是有,也不至於那麼喪心病狂。”
“他們本來就該死,”細線緊緊繃起,將他手指勒出一道深痕,“你對他們心慈手軟,就是對被他們傷害過的人心狠手辣。”
沈容:“……”
“……你想怎麼樣,你說說看。”沈容壓下怒氣。
“留在山上。隻要你一天還是穆紫鷹,就沒人敢反對你。一天一天,一個一個,直到——把這些邪魔外道全都打入地獄。”細線越崩越緊,姚元琮手指漸漸滲出血珠。
沈容看著他,“整個山上的人都得罪你了?”
“得不得罪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全都該死。”
“也不是每個人都十惡不赦,既然有願意改正的,為什麼不能給他們一個機會。”
“給他們一個機會?”姚元琮激動起來,聲音變得尖銳,“你能保證他們一定改邪歸正?你們保證他們一定不再作惡?他們生來就是十惡不赦的土匪,血液裏流的都是肮髒黑暗的血,隻有死亡,才能洗清他們的罪孽!”
沈容怔住了。
姚元琮那時候請她幫忙,放了人之後還不肯走,她就知道姚元琮恩怨未解。她也不介意留下來幫他一把,但也沒想到他能有這麼大的恨意,恨不得整個山上的人都死光。
“你給他們機會,誰給茶鋪大娘機會了嗎?你甩手走人,怎知大娘之前還有多少個我們不知道的無辜慘死之人!又怎知日後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乃至十個百個,千千萬萬個無辜之人被他們所害!”姚元琮看著她,秀氣的臉龐開始猙獰,“到那時候,你就和這些惡徒一樣,你縱容他們,也是殺人凶手。”
“我知道你……”沈容斟酌措辭,“你在山上也許受了委屈。但是小姚,罪魁禍首是穆紫鷹,她已經死了。我們不能為了還沒發生的事去殺人。你若是和誰還有恩怨未清,你隻管……”
“你以為我是為了私怨……”姚元琮打斷她的話,“如果我是為了私怨,穆紫鷹死後我又何必冒著風險回來,我隻是要讓這些作惡多端的人得到應有的報應!”
“你……”沈容啞口,她長吐一口氣。
“隨你吧!”她勸不了,也沒辦法,畢竟人各有誌。
“所以呢,你還是要走。”姚元琮目光灼灼看著她,“你這麼好的本領,卻畏畏縮縮,算什麼英雄好漢。羅大娘好心幫你,你要是早點出手,她也不會慘死,你不覺得愧疚嗎?”
羅大娘的死,她很難過。但是,她還是不能認同姚元琮的做法。
“是,我畏畏縮縮,膽小如鼠。你姚英雄豪情壯誌,我等著看你肅清山匪,維護人間正道。本領是練出來的,你也可以,到時候你想怎樣便怎樣,無須苛求他人。”
“啪!”一道細微的聲響,那根繃到極致的線終於斷了。
姚元琮吸允著手指上的血珠,垂下眼睫,掩住了眼底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