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手四兩撥千斤的功夫可謂爐火純青,以前怎麼沒覺出來呢?還一直當家裏隻有媽厲害,爹萬事不管是個妻管嚴。
想想也是,要沒有她爹慣著,也縱不出她媽這個厲害脾氣是吧。
高手啊這是。
大隊長顯然不吃這套,沉著臉拉回話題:
“我沒工夫跟你廢話,趕緊說事,大節下的,待會兒我閨女女婿還要回娘家,誰耐煩跟你們磨嘰。說賬的事,還是你們看不起我這個大隊長,非要鬧到公安局?那我回家搖個電話叫人來?”
岑德仁見對方不接招,也隻得正麵表態:
“大隊長這是說的哪裏話,誰敢不尊重你?我這不尋思著家醜不外揚,不想給大隊長你添麻煩麼。事情這不是明擺著麼,我大閨女眼熱她兄弟上大學,覺得她自家沒沾著光,故意找茬來要好處了。”
他唉聲歎口氣,又念叨起那句“兒女都是債”的話:
“咱們為人父母的也是難做,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們也不好偏向哪個。可這十個手指頭有長短,顧著這個了,另一個就會罵你偏心。可好東西就那麼點,該給誰不該給誰?難啊。”
說著他衝媳婦使個眼色。
王桂芬一個激靈,記起昨個夜裏跟自家老頭子躲被窩商量好的事,嘴裏捧哏似的接一句“可不是咋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手上利索地衝了滿滿一搪瓷缸子麥乳精水,不顧大隊長的拒絕硬塞到他手裏,順便塞過去一個鼓鼓囊囊的大紅包。
“你們這是幹啥。”
大隊長一愣,當即就要發作。
王桂芬壓住他的手,衝他使眼色:
“大隊長別客氣,就一杯麥乳精水,不值當什麼的,你盡管喝。大隊長成天裏操心咱們一大隊的事務,日理萬機的辛苦了,我們社員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恨不得像老輩子那樣弄個萬民傘送你,又怕被人說是搞封建迷信,再給你添了麻煩多不好。喏,就一杯水聊表心意,大隊長你就受著吧。”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大隊長也不是當真剛正不阿的人,往常誰家來托個大事小情的也沒少收好處。
隻是岑迎春這個事情數目太大,他也不確定壓不壓得住,當即端著水杯沒說喝也沒說不喝,仍擺出嚴肅臉沉聲問:
“別扯這些沒用的,我那都是為人民服務,應當應分的。你說你閨女是眼紅你家繼業有出息了想來沾光,我也不能光聽你們的一麵之詞。岑迎春,你也來說說。”
“她能說出個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王桂芬一口截住,見大隊長沒往回退紅包,心知這事兒有門,撒開手白了大閨女一眼,嘴快地說:
“我是她媽我還不知道?她就是個糊塗的!錢丟了不知道上哪找就亂咬人,窩裏橫就知道回娘家鬧,還不是看我們好欺負?她咋不敢去問許海燕?楊金花不顛著小腳大掃帚轟她兩條街去才叫怪事了。”
楊金花是許老太太的大名,小時候裹過小腳,解放後拆了,隻是骨骼早已畸形多年,不良於行,沒少被小孩子當麵背後地指點笑話。
她也不管不顧地逮著就罵,倒是想揪著揍,可惜追不上,反倒被起哄得更厲害,因而小老太太性子也一天比一天潑辣,嘴巴上半點虧都不肯吃的。
岑迎春早有準備,知道這一趟肯定不會順利,被爹媽回過頭潑髒水也不動氣,隻委屈地動動嘴唇,才想反駁,又被搶了話頭。
“你閉嘴!丟人現眼的玩意兒,白養你一場,當初真該生下你就摔尿盆裏頭溺死。”
王桂芬凶狠叫罵,半點臉麵沒想著給出了門子的大閨女留。
她心裏想的跟兒子一樣,反了天了,大閨女還敢跟她叫板,吃了熊心豹子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