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外,成國公朱純臣身著武將朝服,外麵又套了一件毛緣大氅,再加上一身的脂肪,此刻躬身之下,活像一個皮球。
他的眼神飄忽不定,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但心下卻思慮電轉。
他今日原被‘三千營’提督所請,在西郊飲酒玩樂。
近日崇禎仿佛打了雞血一般,他們憑借著此前對崇禎的了解,以為這位皇帝又是心血來潮,所以心中也不在意,但把玩樂之事都轉移到了郊外,不想觸崇禎的黴頭。
勳貴嘛,世代延續快三百年了,皇帝放鬆,他們便肆意妄為。皇帝嚴厲,他們便偷偷肆意妄為。任你皇帝老兒如何變化,我意思意思也算給你麵子了。
當然,其中也有例外,比如新城侯王國興。
當時正值酒酣,卻有隨從告知崇禎去了軍器局,裏麵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此刻召他進宮麵聖。
朱純臣立馬就被嚇醒了,匆忙離開後先去了軍器局一趟,可裏麵已經被廠衛控製,消息透不出來,他也不知火藥私販的事是否敗露。
隨後,他趕緊進京,還是沒有去紫禁城,先回到了他的成國公府。
在府內得知,剛剛陛下來了旨意,宣成國公第七子、軍器局正使進宮麵聖。
可朱寶鈞剛剛四歲,自是不能麵聖,所以府中正慌亂一團。
然而,看著慌亂的妻妾,他的心神倒是定住了。
是啊,軍器局那個爛攤子,其中爛事一大堆,比如勳貴爭相往裏麵塞自己的子弟,任人唯親、貪汙瀆職,崇禎未必就能查到火藥的事。
崇禎更關心的應該是吏治,火藥上的大案或許會被吏治上的案件所掩蓋。
想到此處,朱純臣心下一橫,裝扮一番,立馬進宮麵聖。
於是,在此地等了半個時辰……
就在這時,一個傳旨太監緩步走了過來,後麵跟著幾個東廠的番子。
“成國公朱純臣接旨。”
朱純臣連忙跪下,顫聲道:“臣接旨。”
那太監打開聖旨,高唱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朕巡查軍器局,發現其中吏治汙濁不堪,任人以親不以能,貪汙瀆職實在嚴重。朕本想召正使前來問詢,誰料正使竟是一個四歲的娃娃!”
“成國公,你實在讓朕大失所望!朕如今也不想見你,明日早朝,朕會在朝堂之上商議如何懲處,你就在朝房中候著聽參吧!”
崇禎匆忙寫就,言語中多用白話。
聖旨念完,成國公倒是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不是火藥私販的事。
明日早朝,勳貴們肯定會站在他這一邊,崇禎能耐他何?
朱純臣接了旨意,正要回家,卻被傳旨太監喝住,幾個東廠番子立馬將他團團圍住。
“公公,你這是何意?”朱純臣環顧一周,眼中蘊含怒色。
“成國公,您怕是剛才沒有好好聽旨吧!旨意上說,讓您去朝房候著聽參,朝房在那邊呢!”
朱純臣眉頭一皺,看了看手中的聖旨,又抬頭看了看天,喃喃道:“這才剛剛正午,不是明日早朝才討論懲處嗎?讓我在朝房待一天?”
看著身周的東廠番子,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被軟禁了。
“成國公,請吧。”
太監的臉上帶著職業性的假笑。
……
三千營,提督定國公徐允禎的大帳內,此刻聲樂陣陣,一片杯盤狼藉。
徐允禎居於首位,身旁兩個俏麗的婢女正好生服侍,送酒喂食。他白麵微醺,側躺在錦墊上,表情極是愜意。
下麵的侯爵也都喝的差不多了,沒有了平日勳貴的威嚴,一個個對身旁陪侍的舞女上下其手、旁若無人。
淫笑聲與奏樂聲揚出帳外,帳內一片糜爛。
一個身穿甲胄的營官在帳前停步,逡巡了一陣,訕笑著看了一眼身後年輕的傳旨太監,最後硬著頭皮高聲通報道:
“國公,宮內有事傳報。”
毫無反應……
傳旨太監已經猜到了裏麵的旖旎風光,不禁眉頭微皺。
他是王承恩一手帶出來的,從小在宮中長大,性情還算中正。
營官尤自歎了一口氣,氣沉丹田,再次通報道:
“國公,陛下有旨意!”
隻聽帳內“乒乒乓乓”一陣響,仿佛是哪位侯爵被驚醒,杯盤落地。
隨後竹樂聲減弱,定國公徐允禎慵懶的聲音傳了出來:
“何人在外求見?”
營官恭聲道:“在下戰兵營左參將張琦,有宮內太監傳來陛下的口諭。”
帳內又是一陣乒乓,似乎這個消息又驚了幾個侯爵。
徐允禎坐正身子,招呼張琦進來。
看著緩緩走進、眉頭微皺的年輕太監,他的目光微微眯了起來。
剛剛成國公突然被陛下傳報,他便心中有疑,隻是身邊的俏婢服侍的太好,他也就沒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