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正公放著《卡農》的背景音樂,大提琴啟奏,融合小提琴與鋼琴,曲調悠揚寧靜,閉上眼去享受,讓人感覺身心愉悅。
梁錦走到窗邊,對著窗外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之後把窗門關上。
“窗我關上了,否則晚上你們會著涼的,”梁錦說完跟每個病床上的病人打了個招呼,“那我今天就先下班啦,明天見,有情況隨時聯係我。”
“小錦,明天見。”病友許墨歡對梁錦笑著打招呼告別。
梁錦看了眼時間,離六點還有五分鍾,便加快腳步往外跑,因為她有個非常重要的任務——製造與男神魏辰偶遇的機會。
梁錦從醫院出來以後戴上黑色的鴨舌帽,把帽簷壓得很低,穿著不起眼的黑色衛衣在魏辰工作的研究大樓對麵蹲著點,六點零五分,魏辰準時下樓。
和往常一樣,魏辰穿著白襯衫,戴著耳機,低頭看著書默默地走了出來。
梁錦每天都會跟著魏辰走到車站,目送著他上公交車才會離開,對於自己這種長年累月的猥瑣跟蹤行為,梁錦以一句持之以恒來定義。
魏辰是她大學時代的學長,梁錦大一的時候魏辰大四,兩人都就讀於f大醫學院,梁錦學的是護理專業,魏辰是醫學係本碩連讀,畢業後前往日本東京大學藥學部藥獲得博士學位。由於讀書比別人早加跳過級,所以哪怕是博士畢業也才27歲,比梁錦大一歲而已,回國後擔任中國科學院藥物研究所研究員。
本以為魏辰會像其他醫學生那樣畢業後做一個出色的外科醫生,但不知道是什麼執念讓他選擇了去做醫學研究,而梁錦畢業之後就去醫院的臨終關懷病房做了護士,後來意外發現魏辰工作的研究所就在自己醫院對麵,所以就故意掐準時間製造和他一起下班的機會。
梁錦就這麼跟在魏辰身後,她看著這個少年感十足的男生,跟大學時候的他相比幾乎沒什麼變化。
魏辰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集優秀與危險於一身的風雲人物。
說他優秀是因為他全科成績年級第一,經常代表學校對外比賽演講發表論文,他長得帥,特別有書生氣,很多女生剛進校看到他都對他迷戀又崇拜,情書字眼也是也收不停;而說他危險是因為他無論何時何地都捧著書,走路時、吃飯時,甚至有人說他洗澡的時候都在公放有聲書籍,隻要他的出現,澡堂裏立馬人要走一半,而且該人情商極低,有女生跟他表白,他都會用“一個人不好嗎?”來打發,除此以外,聽說還極其摳門,食堂阿姨如果飯少打了一點都要跟人家爭執不休,久而久之他的迷妹都感歎曾經瞎了眼。
要說梁錦為什麼到現在還會對他執迷不悟,是因為大學校園有一個角落都是流浪貓,梁錦經常路過的時候會看到有學生在玩弄他們,但隻有魏辰會每周買一大包的貓糧蹲在角落喂它們吃,還給他們一個個取了名字,幫他們處理貓屎。久而久之就對這個目中除了書什麼都沒有的男子提取了興趣,然後知道他是學校的榮耀,男生澡堂的災難。
雖然梁錦讀大學的那幾年魏辰還在學校研究生部,但梁錦從來沒和他說過話,甚至為數不多的幾次擦肩而過都因為魏辰沉迷於看書而被忽視了,所以直到現在魏辰估計都沒發現自己有個跟蹤狂學妹。
收回回憶,差不多到了要分別的地方,過了眼前這條馬路,魏辰再轉個彎就能到車站,梁錦跟在他身後二十米左右,想著能最後幾眼也好,因為今天是周五,周末魏辰不上班,要再見他得幾天以後了。
由於看書太過專一,魏辰都沒發現路上是紅燈盲目往前走著,突然聽到一個刺耳的急刹車的聲音,還沒等梁錦反應過來,隻見魏辰已經倒在了地上。
“啊!”伴隨著一聲咆哮,梁錦跑過去抱住已經昏迷不醒的魏辰,晃了晃他說:“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你別死啊。”
隻聽見旁邊有個聲音悠悠飄來:“小姑娘,你這麼晃要被晃成腦震蕩的呀。”
“快叫救護車!”此時的梁錦感覺自己是偶像劇的女主角,麵對被車撞的心愛之人,無力地呼喊著。
隻是她突然發現除了肇事司機以外,周圍並沒有圍觀群眾,她愣了愣,自己掏出電話撥打了120,救護車來的時候她一直握著魏辰的手,他看上去並沒有特別嚴重,隻是被撞倒的手臂稍微出了點血,但畢竟整個人不省人事,讓人不由擔心起來。
梁錦留了個肇事司機的車牌號,但畢竟她親眼看到是魏辰沒注意紅燈在先,所以也沒有讓人家賠償的底氣,決定先把人送進醫院,救人要緊。
來到醫院急救室,問了他的名字和基本信息之後醫生讓她在病房外等一會兒,過了約莫半小時,易清陌醫生從急診室走出來。
“哪位是魏辰的家屬?”易清陌在門口問道。
“我我!”梁錦緊張地伸起手走到易清陌麵前。
“你和病人什麼關係?”易清陌戴著口罩,聲音聽上去有些渾濁。
“朋……朋友。”梁錦由於沒底氣,說話的聲音也含糊不清。
“他沒什麼大礙,身體有些小擦傷,已經包紮好了,病人可能是用腦過度有些昏睡過去的嫌疑,伴有輕微的腦震蕩,等他醒了住院觀察一天,沒什麼大礙就能出院了。”易清陌不疾不徐地說著。
“有……沒有可能腦震蕩是用力過猛晃出來的?”梁錦弱弱地問。
“有可能,”易清陌挑起一邊眉毛看著她,“你晃過他?”
“不不,沒事了沒事了,謝謝醫生。”梁錦的眼神極力逃避,一邊道謝一邊往後退了一步。
聽到他沒什麼大礙,梁錦長舒一口氣。
“一會兒病人醒了你就可以進去看他了,可以去附近買點毛巾牙刷什麼日用品,之後會有護士來把入院的費用單據給你,去付個錢就行了。”易清陌說完準備走。
梁錦看了他胸前的名牌問道:“易醫生,到時候有任何問題都來找你就行了是吧?”
易清陌點了點頭,“我是急診科醫生,有事叫護士聯係我就好。”
“謝謝醫生。”梁錦朝他鞠了個躬,然後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些剛剛易清陌所說的日用品。
回到醫院的時候,護士說魏辰已經醒了。
梁錦站在病房門口暗自腹誹了半天,想著該怎麼和魏辰解釋,還模擬了好幾次和他開口要說的話,想來想去還是假裝路上偶遇的路人比較好,雖然顯得有些過於熱情,但也比承認自己是個跟蹤狂來得好一些。
深呼吸了一口氣,梁錦打開門,進去看到正坐在病床上看書的魏辰。
“剛醒就看書呀。”梁錦作出一副很自然的樣子來。
魏辰放下書,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梁錦坐到椅子上和他對視著,她手上拿了個藍色的臉盆擱在腿上,易醫生剛才關照的那些日用品都堆在臉盆裏,默不作聲的等他開口先問自己。
“不好意思,請問……”魏辰抓了抓自己有些天然卷的頭發,神情呆滯,“我出車禍了,醫生說我有輕微腦震蕩,可能暫時有些失憶了,請問你是誰?”
聽到“失憶”二字,梁錦捏著臉盆的手突然不小心鬆開,東西從她腿上滑下去,散落一地。
看麵前的人這麼震驚的反應,魏辰有些嚇到,他心一個抽緊,第一反應是自己可能真的短暫性記憶障礙,麵前的人應該是和自己相熟的人,所以才受不了這種打擊。
“不好意思,我頭有點疼,我再努力想想。”魏辰按住自己的腦袋,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來。
可能因為自己沒辦法解釋是因為跟蹤才發現出了車禍的他並把他送進醫院來的事實,梁錦想瞞混過去,於是戲精上身地顫抖著嘴唇問道:“你不記得我了嗎?”
魏辰看到她的反應,更是一副便秘的表情仔細回憶了一番,還是對這張臉毫無收獲。
“沒事,我來給你送一些日用品就走,”梁錦把地上的物品都撿起來,眼睛不敢直視魏辰,“醫生說你沒什麼大礙,醒了觀察一晚就行了,你一會兒打個電話讓家屬來陪你吧,等他們來了我就走。”
“我爸媽都不在這個城市,我一個人。”魏辰見梁錦這麼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也不由跟著傷感起來。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梁錦把東西都放在他的病床旁邊,又一次帶著期待地問他一遍。
魏辰心裏想,會把送來看急診的一般不是親屬也是關係非常親近的人,可惜他現在腦子裏關於她的信息搜索的結果是空白一片,隻得誠實地搖搖頭。
梁錦看著魏辰,他雖然27歲了,但看上去特別的稚嫩,頭發是天生的自然卷,比黑色稍微淺一點的顏色,皮膚很白眼睛很大,雖然平時幾乎都是死魚眼,但現在他張著眼睛看著人的樣子楚楚可憐,尤其可愛。不知道因為想逗他玩,還是什麼別的原因,梁錦突然腦子一熱,蹦出來這樣一句話。
“我是你的女朋友啊,你忘了嗎?”說話的時候,還用了那種瓊瑤劇裏的口吻,顯得抑揚頓挫。
魏辰愣了愣,目視前方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站起身,拿著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對梁錦說道:“不好意思,我上個洗手間,失陪一下。”
魏辰離開的時候,梁錦滿腦子隻有兩個字。
——完了!
這簡直是車禍現場好不好!人家隻是輕微的腦震蕩,不是真的失憶好不好!況且剛剛那麼浮誇的一段表演,怎麼看都讓人難以信服,想必是他發現了端倪,以為自己是個騙子,現在正準備報警呢吧。
病房裏直接就有單獨的洗手間,梁錦躡手躡腳地往門外走去準備溜,卻突然聽到裏麵傳來的聲音。
“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魏辰的臉上麵無表情。
“什麼好消息啊?”魏辰媽媽徐靈芝正看著電視嗑著瓜子,想這個書呆子兒子估計又有什麼新的科研成果罷了。
“我出車禍了。”魏辰冷靜地說。
“啊?”徐靈芝馬上站起來,嘴巴裏的瓜子殼掉在了地上,整個人像無頭蒼蠅一樣滿地亂竄,“那怎麼辦,要不我和你爸今天坐高鐵來看你。”
“我話還沒說完呢,別著急,”魏辰吸了口氣繼續說,“我出車禍了,但是我有女朋友了。”
“真的啊?”聽到後半句話,徐靈芝已經全然忘記前半句出車禍的事了,根本不關心他傷勢問題,反而是走過去拉著魏辰爸爸說:“誒誒,老魏啊,你那個木頭轉世的兒子有女朋友了,再沒兩年我們可以抱孫子了。”
“媽,還早呢,不過我現在有些輕微腦震蕩,有些記不起她來了,不過別擔心,女朋友有了,孫子就不遠了。”魏辰振振有詞地說著。
“好嘞好嘞,爸媽就等你好消息啊,給你帶娃啊!”掛上電話,徐靈芝別提有多高興,抓著魏辰的爸爸就原地跳起舞來。
魏辰說話的內容被梁錦一字不落的聽到了,和預想的效果不同,知道真相的她也是滿臉問號。
聽到魏辰打完電話的聲音,梁錦馬上回到座位上。
魏辰一臉淡然地看著梁錦說:“我剛才又仔細回想了一下,還是想不起來關於你的事,不過你別擔心,我會負責的。”
本以為對方會質疑或者否認,沒想到從天而降一個陌生女朋友會這麼得意的樣子,倒是讓梁錦懷疑該不會是上了賊船了吧。
兩個人就這樣麵麵相覷著卻找不到話題,讓梁錦有些無所適從,她不敢直視魏辰的眼睛,相反對方倒是直直地盯著她,毫不逃避的樣子。
“你在看什麼啊?”梁錦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有。”魏辰搖了搖頭,“我總覺得我哪裏見過你。”
魏辰的記性非常好,以前讀書的時候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就是有些臉盲,所以對人的臉相對沒有那麼敏感。
梁錦聽到他這麼說脊背挺直,雖然有些心虛,但還是義正言辭地說道:“我是你女朋友,當然眼熟了。”
魏辰皺著眉頭,好像在努力回憶著什麼的樣子,半晌點點頭:“有道理,你是我女朋友。”
梁錦尷尬又不失禮貌地朝他笑了笑。
“那請問,我們發展到什麼程度了?”魏辰像是在問數學題一樣,臉上是一種淡定的求知欲。
梁錦被嗆了一口,低頭咳嗽的時候腦子裏在快速組織著要回答的語言,這個問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發展到什麼程度”比較直觀的回答是牽手擁抱接吻,而這種答案一旦說出來,就很容易會在今後的對話中穿幫,所以不能說這種這麼明確的不好糊弄的答案,梁錦隻能想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她露出了疲憊的表情說道:“到了瓶頸期。”
“瓶頸期?”魏辰不理解。
梁錦有些頹廢地點了點頭:“我總感覺你沒以前愛我了。”
魏辰抓了抓頭發:“不好意思,我腦子裏沒有關於談戀愛的記錄,我可能真的是撞傻了吧。”
“沒事,我已經習慣你的忽冷忽熱了。”既然要演戲,那就演到底吧,做出一種兩個人曾經相愛現在冷淡的設定,似乎比較有利於後續劇情的發展。
“哦,那我能問你一些問題嗎?可能會有助於我的記憶恢複。”魏辰真誠地說著。
“可以啊,你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