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管明淞並沒有去找張墨,他拖了半個月。
管雪住進了心理科病房,管修齊在聽說了當時的情況後冷汗直冒。管雪現在正在放寒假,但醫生說,就算她在寒假結束前出了院,也不一定能回校上學,要視情況而定,必要時需申請休學。
因為管雪的事情,管修齊在幾天之內老了許多,他年輕的時候是個遠近聞名的美男,老了之後卻也跟大部分普通男人一樣,曾經的風華不在,臉上寫著滄桑。
“那位張醫生讓你去找他,你為什麼拖到現在?我印象中你不是個拖延症啊。”一日,霍文楚在管明淞家吃火鍋的時候問。
霍文楚大學的時候沒少來管明淞家吃火鍋,這操作對他來說太熟悉了,後來管明淞家多了個宋瑾風,他才不好意思再來。現在管明淞說要跟宋瑾風斷,霍文楚當然開心,終於沒有人阻礙他吃火鍋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害怕去了他那裏他給我查出什麼嚴重心理問題來,潛意識裏想逃避?”管明淞夾了一張毛肚在火鍋裏涮,談道:“沒有毛肚的火鍋不叫火鍋。”
“我也是這麼想的。”霍文楚遇到了知音,“我在國外讀書的時候吃不慣那邊的食物,太難吃了,就從國內帶了好幾包火鍋底料過去,在那邊煮火鍋吃。羊肉牛肉倒是好買,但是買不到毛肚,很多外國人接受不了吃動物內髒。”
“那可真是失去了人生一大樂趣。”
霍文楚想了想剛才管明淞的話,若有所思地說:“其實每個人都有心理問題,程度不一樣而已。我也有。”
“你有什麼問題?”管明淞跟霍文楚熟絡慣了,有啥問啥。
“敏感、虛偽、心思重。你知道嗎,我在每認識一個人的時候,都會在心裏進行一番細致的分析,從這個人的性格、家世、習慣、愛好等方麵剖析,與這個人結交是好處大於壞處,還是壞處大於好處。就好像個生意人談合同一樣。”
管明淞麵露驚訝,“這倒是從來沒聽你說過。那你認識我的時候有剖析我嗎?”
“有。”霍文楚非常誠實,“你別見怪,我一家都是生意人,我難免會從家庭中學會這種技巧。我媽每次跟我爸見麵,都跟談生意一樣。我媽是個聰明人,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跟我爸談感情,隻談交易,她成功地利用我爸完成了人生飛躍。盡管我不想承認,但我確確實實從我爸媽那裏遺傳到了生意人的基因。我常跟你說我適應不了酒局,可事實上,隻要我願意應酬,我就能夠做得很好,跟無師自通一樣。”
“家族技能。”管明淞笑了。
“我在國外上學的時候,聽過一堂心理學教授開的講座,講的是遺傳和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每個嬰兒在出生後就有了不同的氣質,比如有些嬰兒相對文靜,有些嬰兒更加好動;嬰兒與生俱來的氣質,跟撫養者本身的性格和心理狀態,決定了嬰兒可能會形成安全、矛盾、躲避三種依戀形式中的哪種,其中非安全依戀的嬰兒長大後會有更多的心理問題。”
管明淞想到了管雪,管雪出生後不久她母親就離開了,管修齊當時的心理狀態不太好,這樣的管雪哪能形成安全依戀呢。
“那個教授還講了父母的婚姻對子女感情問題的影響。父母婚姻不美滿的,子女更難學會如何去麵對愛情,甚至子女會繼承父母的命運,把上一代的感情悲劇一代代遺傳下去。”
管明淞心裏“咯噔”一下,他低著頭,眼神複雜。
他想霍文楚真特麼一招戳中他死穴了。他不去找張墨就是因為他害怕在解除催眠過程中被迫直麵心結,他害怕回憶起他父母的故事,他害怕成為他的父親或母親。
霍文楚又說:“聽了那次講座後我忽然覺得人生很可笑,既然我們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已經被家庭寫好了,那我們長大還有什麼意義呢?明淞,你知道嗎,我有時會幻想,我跟我以後的伴侶正襟危坐在談判桌前,談生意似的簽一份婚姻合同,可笑又可怕。”
“你不會的。”管明淞邊吃毛肚邊說。
“跟你我就不會。我能確定的是在你麵前我不會談生意。”
“可是你剛認識過我的時候剖析過我。”管明淞開玩笑道。
“那都過去多少年了……”
聊著聊著,管明淞的筷子不小心掉了,霍文楚說:“我去幫你拿雙新的。”
管明淞連忙道:“沒事沒事,不用不用。你坐著,我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