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清冽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令人安定的力量:“不會的。”
花襯衫下意識反問:“為啥?!”
慕白手腕微動,用手電的光圈示意:“你們看。”
怪魚們似乎被什麼吸引,紛紛離開小木船周圍,潛入更深的海水。
剛剛還是虐殺現場的海域,不知何時被鮮亮的綠色填滿,像是極光被搬到了海裏。紗幔一樣層層的鮮豔綠色也熒熒發著光。慕白憑借遠超常人的視力分辨出:那是一條條綠色的絲線,應該說是像絲線一樣的海藻,發絲粗細,有著翡翠般的醉人顏色。
怪魚們撥動前胸魚鰭,靠著上半身的有力肌肉拖著半截森森魚骨,以令人畏懼的優雅動作在綠藻間靈活遊動,姿態優雅而嫻熟,像是參與晚宴舞會的紳士和淑女。間或有如絲綠藻纏上尾骨,再寸寸斷裂開,像被灑落的星辰一樣懸浮。
因為海水的阻隔,船上眾人看不見大魚們能殺人的牙齒,看不見它們頭頂詭異的人頭,隻能望見一道道深深淺淺遊動的朦朧白影,柔柔發著光,醜陋又聖潔,詭異又美麗。
海水輕輕起伏,以小木船為中心的這片海域,被綠光和白影妝點成詭異而又瑰麗的秘境。海麵之下仿佛是一座倒垂的城市,在夜晚開始蘇醒散發出活力。
但是,西裝男無聲無息的消失,方銳進的淒厲慘叫,怪魚分食兩人屍體的畫麵……這些剛剛發生在幾分鍾前的可怕事實,撕扯著每個人脆弱的神經,空氣中恐懼的味道越來越濃,越來越濃,終於——
慕白深吸一口氣,人類看不見的恐懼終於被他緊緊滿握在手裏。像是抓著一塊輕薄的隱形的“冰”,“冰塊”慢慢融化。慕白小巧的喉結滾動,末了活動手指,滿足舔唇,終於吃到一口飽飯。
原來恐懼的味道像沙冰,涼涼的,沙沙的……
空氣中的恐懼消失,周虎等人像被拿走了壓在心髒上的巨石,快要撕裂繃斷的神經突然放鬆下來,也能正常呼吸了。明明是幕天席地的環境,他們卻像在母體裏一樣安心放鬆。緊張過後,成倍的疲憊襲來,幾人很快陷入了沉睡。
小木船在起伏的海麵上搖晃,因為距離輪船不遠,慕白還能看到凸起如屋脊的船底,以及海水下仍亮著的油燈那昏黃光暈。夜色濃重,海風中仿佛摻雜著氣泡破滅般的囈語,深深淺淺的海水下似乎有什麼在窺伺鮮活的生命。
慕白斜倚著舷側,閉上了眼睛。
小船被恐懼和緊張籠罩的時候,幾千裏之外的純黑空間,由億萬年來人類的恐懼所凝聚而成的潛意識海洋裏,匍匐著如天幕般的巨大黑影。
細看才能發現,將空間染成全黑的是一根根虛幻的黑色絲線。絲線像是鎖鏈,又像輸送養分的輸液管。這些密密麻麻填滿無垠空間的絲線,散發著如灼燒似的黑煙,超越了所有的時間和空間,一端連接著每一個人類心底最深處的恐懼,一端連接著隱秘而古老的巨大黑影。
混亂瘋狂的囈語充斥著這片空間,感知被模糊。吞吃了所有光線,如宇宙黑洞般的龐大黑影,如海底最深處的深淵,身軀微微起伏著,似乎已經沉睡了千萬億年。
就在這時,幾根絲線突然斷了。這感覺太細微,就像一隻螞蟻落在了巨人肩膀上,本應毫無察覺才對。
所以黑影依舊沉睡,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