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幾道彎,庭鶴才看見了幾名在重華宮裏伺候的宮人,個個都年老色衰,麵無表情,隻在他走近的時候俯首躬身。
在這些宮人的帶領下,庭鶴抱著湛雲歸進入了寢殿。
寢殿內,兩側窗桕緊閉,顯得內部昏暗無光,陰氣沉沉。
中間一張八仙桌上鋪著陳舊桌布,擺有一副青瓷茶具。殿內左側是櫸木雕花撥步床,右側則為書架案幾,書架旁的牆麵上還掛著一副山水畫像。
把湛雲歸輕輕放在床榻上,庭鶴一邊吩咐宮人們去找幹淨的衣裳,一邊替湛雲歸寬衣解帶,準備拿幹布巾給他擦一擦身體。
這寒氣侵人的日子裏,湛雲歸身上穿著的衣服卻並不多,衣角襟邊還有些許破損。
三兩下把湛雲歸身上的衣物去除,在看見對方滿是傷痕的上半身那刻,庭鶴的手指募地頓住。
且不說那瘦弱身軀上明顯的燙傷,拳打腳踢而留下的青紫腫塊更令人膽寒!
還有好幾處鞭痕一看就是最近留下的!
庭鶴嘴裏驟然苦澀,說不出自己心底是個什麼滋味。
師尊霽月光風,在修真界裏是萬人敬仰,對他也算是關照有加。
哪怕因著他天生爐鼎之身,遭人覬覦,也是一身傲骨,毅然決然踏上無情道,震懾四方。
庭鶴知道師尊在無情道秘境中的每一世都會受苦受難,以助自己冷心絕情。然而等他親眼看到師尊所受的這些苦難之後,卻又是另一番感受。
比他剛剛醒來,得知自己即將再次死去的心情還要難受。
思及此處,庭鶴不禁開始為自己身中劇毒發起愁來,雖然他進入了師尊修煉的秘境之中,不過據說修煉之人,不會留有自己身為修士的記憶。
加之師尊本就過的辛苦,又如何來幫他呢?
興許是有些冷了,躺在床上閉著雙眼的湛雲歸無意識皺緊眉頭,顫抖著抓住了庭鶴垂在身側的手指。
雙唇上下啟合,似乎在說:“好冷……”
仿佛有人用手撥亂了庭鶴的心弦。
庭鶴立時反握住湛雲歸冰冷的手掌,忽然間,一道清晰的念頭湧上心頭——
既然師尊無法來幫助他,那麼便由他來助師尊一臂之力!
說不定還能得到師尊的認可,願意舍身救他一命呢?
庭鶴越想越覺得行得通,眼神微閃,握住湛雲歸手掌的手指晃動,輕柔地在對方手背上摩擦起來,似安慰,又喃喃自語。
“師尊,修無情道毀滅世界有什麼意思,不如和我一起……”
反正,在書裏曾覬覦過湛雲歸的反派,最後都會被男主解決,所以……
師尊,何不另尋修煉得道的法子。
這無情道,不修也罷。
次日下早朝後。
庭鶴心裏一直掛念著湛雲歸,心不在焉地告別幾名前來打秋風的同僚,他便匆匆向著重華宮的方向走去。
昨日湛雲歸遲遲未醒,在叫來禦醫替湛雲歸診脈抓藥之後不久,庭鶴也就離開。
現在不知,師尊到底如何了?
“庭大人。”
一聲輕喚打斷了庭鶴的思緒,他抬眸朝聲音傳來的位置望去,就見一身朝服卻仍舊貴氣逼人的太子正站在他前方,笑吟吟地看著他。
太子湛雲成。
其母妃是當今天子最為寵愛的妃嬪,外祖父又是吏部尚書,背景十分深厚。
相傳他年幼時曾隨鎮國大將軍出征敵國,憑借聰明才智贏下不少勝仗。加之生來一副好相貌,為人謙遜有禮,擔得起驕矜二字。
與庭鶴昨日在重華宮見到完全不同。
果然謠傳不可信。庭鶴這般想著,朝他頷首施禮:“太子殿下。”
“庭大人何須如此見外。”
湛雲成三兩步行至庭鶴跟前,虛握住庭鶴兩臂將他扶起,笑道:“本宮以為,自昨日那番交談邀請過後,就已經與庭大人結為好友,現在看來,隻是本宮一廂情願罷了。”
誰跟你這種心口不一的偽君子是好友了?庭鶴暗自腹誹,麵上卻絲毫不顯。
“臣不敢,隻是君臣有別,這不過是臣的本分而已。”庭鶴淡然說道,緊接著話鋒一轉,“不知太子殿下找臣是有何事?”
湛雲成道:“怎麼?沒有事就不能找庭大人了嗎?”
庭鶴麵不改色應道:“不敢。”
瞧著庭鶴軟硬不吃的模樣,湛雲成無奈一笑:“庭大人年紀輕輕,怎地和朝中那些老頑固一模一樣。行吧,本宮來找你的確有事要說。”
“本宮昨日得知庭大人受父皇旨意教導三弟後,思來想去,認為有些事情,庭大人還是知曉了才好。”
庭鶴心頭微動,抬腳跟上慢悠悠向前走著的湛雲歸,側耳傾聽,做出一副願聞其詳的認真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