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和06

“你怎麼這麼說?”薑芍藥秀眉擰起,抵觸之情浮於言表,“昨夜阿駟是同我一起睡的,我夜裏喜動,我一直都能感觸到她隔著被褥抱著我,半夜我還被熱醒一次呢。”

薑阿傻聞言,神情並未動搖,“隻要你沒有睜眼一直看著薑駟睡在你身旁,那你便不能作為薑駟的人證,替她脫罪。”

薑芍藥忍不住蹬他一眼道,“你這是強人所難,有誰睡覺會睜著眼睡?我怎麼能時刻看著她。我隻需要能感覺到有人一直躺在我身旁即可。”

薑阿傻垂眸,也不怵她,隻是低聲道,“你不要感情用事。”

薑芍藥驀地一噎,佇下腳步,停留在原地,略略仰頭看著薑阿傻,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同他說。

說自己和薑駟從小是一起長大的,饒是這兩年薑駟去桃花縣學刺繡了,她們感情稍有生疏,可她還是堅信自己了解薑駟,薑駟膽子小到過年殺雞都不敢看,本身又是逆來順受的性子,又怎麼會有膽子去殺人呢?

薑芍藥抿了抿嘴,剛要張口,忽然間就意識到,她堅信薑駟不會殺人可不就是感情用事嗎?

薑磊遭受的是仇殺,目前已知唯一與他有矛盾的是薑駟,薑駟是本案最大的嫌犯之一。

思及此,薑芍藥心中鬱鬱,泄憤般的踹了薑阿傻一腳道,沒好氣道,“那你倒是說說看,我該怎麼辦?”

對此,薑阿傻冷靜地說了兩句話。

一句是:“先派人跟著她,以防她逃跑。”

另一句是:“你仔細地同我說下她最近來找你時所發生的事。”

這全然是把薑駟當作嫌犯對待了。

薑芍藥與薑阿傻對峙般的僵持了一會兒,還是帶著他跑了一趟鎮衙,安排薑玟去跟著薑駟。

再回到家中,薑芍藥心中難免有鬱結。

薑阿傻則是覺得很餓,肚子一直在咕嚕咕嚕叫,他試圖站得離薑芍藥遠一些,不打擾她悲傷難過,可是家裏前院就這麼大,他站哪裏都打擾到她的耳朵了。

薑阿傻:“……”

薑芍藥無奈起身去炊房給他煮粥,期間她趁著薑芝芝不在家,還去地裏偷了一個西瓜,用柴刀一劈為二,分了一半給他,“你可不要亂說,不然我媽會找我要這二十文的西瓜錢的。”

薑阿傻手裏捧著半個西瓜,認真的點了點頭。

他明明餓的發慌,卻沒有著急吃,而是若有所思地盯著她手中的柴刀看,“我能摸一摸這把刀嗎?”

薑芍藥愣了一下,不知他是何意,下意識就把柴刀遞到他手中了,“這是尋常百姓炊房裏都掛著的柴刀。”

“用來劈柴的嗎?”

“不一定,有的人家會用斧頭,有的人家會用柴刀。我們家主要還是用柴刀來剁肉和切菜,用斧頭劈柴。”薑芍藥一邊啃著西瓜一邊道。

薑芍藥怎麼也想到,自己隻是埋頭咬了一口瓜的時間,薑阿傻會突然用柴刀往自己手腕上劃了一下。

她嚇了一跳,當即從他手裏奪過柴刀,大聲問道,“你幹什麼?”

“我想看下這把柴刀切到肉後的形成的刀口是怎樣的。”偏偏薑阿傻還一本正經的答道。

薑芍藥鬢角突突跳了兩下,立馬用帕巾按住他滲出血珠的傷口,不可思議道,“你該不會以為阿駟是拿著我家裏的這把柴刀剁下了磊叔的右手吧?”

薑阿傻搖了搖頭道,“經過自身嚐試,我知道不是了。那把凶器比柴刀銳利,不信你看我這個刀口邊緣形成的痕跡……”他說著就要把按壓住傷口的帕巾拿走。

薑芍藥連忙製止了他道,“行了行了,我知道那把銳器不是柴刀了,你不用給我展示你的傷口。”

薑阿傻執著的問道,“還有什麼銳器能比柴刀銳利嗎?”

“比柴刀還銳利的銳器我隻能想到殺豬刀。”薑芍藥隨口一答。

她不敢給他碰柴刀了,起身放回炊房,又勺了粥食端出來。

薑阿傻很餓,勺粥的速度很快,但腰杆還是挺的筆直,一手端碗,一手用木勺,急切中又保留了體麵規矩。

相比之下薑芍藥就沒什麼胃口了,她默默地勺了幾口粥,肩膀就被一個熱烘烘的家夥拱了一下,她抬頭,看見自己養的毛驢盈盈跑了過來。

這頭毛驢還是她好多年前央求薑堰和薑芝芝買來給她打馬球的呢。

別人都是直接買馬,隻是薑芍藥從小就個子身材平平,騎著馬總不好弓腰俯身用木球仗去擊毬,所以才買的毛驢。

盈盈是通人性的,感覺到薑芍藥心情不好,便過來安慰她。

一旁薑阿傻忽然放下木碗,好奇地伸手摸了盈盈腦袋上翹起的灰毛一下,問薑芍藥,“這是什麼?”

“我騎來打馬球的毛驢。”她說著,耳根有點紅,生怕薑阿傻笑話他騎毛驢打馬球,又板起臉盯著他,以眼神警告他不要亂說話,“你懂什麼是馬球嗎?不懂就別多問了。”

薑阿傻目光淡淡,語氣尋常道,“我懂的。你選毛驢選的甚好,它是合適你的。”

薑芍藥愣了一下,立馬追問道,“是嗎?可是雲山鎮其他人都是騎馬打馬球的,他們會說我很奇怪。”

“打馬球的確是應該騎馬打,可是你的先天條件就擺在這裏了,”薑阿傻說著,目光似有若無瞟了眼薑芍藥,“毛驢更合適你。”

薑芍藥覺得他還是在輕視她,抬手就要打他。

薑阿傻後仰一下身子,“你別急,我還沒說完。因為馬球比賽的輸贏規則是擊毬進木框多的隊伍贏,而非誰的胯|下之物更威風贏。騎毛驢明顯有利於你擊毬。”

薑芍藥伸到半空的手一頓,又收回來,她嬌矜的哼了一聲,“算你聰明。”

薑阿傻淺淺地笑了一下,隨即又道,“你的毛驢叫什麼?”

“盈盈。”

“是輸贏的贏嗎?贏贏?”

薑芍藥眸光閃了閃,起身去收拾兩人用過的碗筷,“不是。是盈盈一笑的盈盈。”

薑阿傻見狀,也跟著她進了炊房,看她刷洗碗筷,他也在一旁有樣學樣去刷她煮過粥的鍋爐。

他邊衝水,邊問她,“你如今心情好些了,能跟我講講這幾日她最近來找你時都做過什麼事嗎?”

“沒做什麼事,她最近找過我兩回,都是因為被磊叔打了,她害怕,便過來要我庇護她一夜,翌日她會自行離去。”提及此事,薑芍藥心煩意亂的答道。

“你能再詳細說說嗎?便是喝水閑聊這種小事也可以同我說下。”

薑芍藥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心裏騰起一股無名火,目光沉沉地看向薑阿傻,半晌,她自己泄了氣,開始按照時辰逐件逐件講薑駟都做過什麼事……

薑阿傻拿起掛在一旁的布巾擦拭洗淨的鍋爐和碗筷,在聽她說自己吃了薑駟遞過來的一塊飴糖時,他神色未變,但繼續聽到她說自己那晚格外困倦後,他頓了一下,將碗筷擺進一旁的木櫃裏陳放好,然後問她道,“那塊飴糖你全部吃幹淨了嗎?有沒有剩下?”

“啊?”薑芍藥不明其意,撓頭道,“誰吃糖還會專門剩一口留著明日吃啊?那塊飴糖是沒有了,但是還剩一張包飴糖的油紙你要舔一口嗎?上麵應該還有點甜味。”

“……”原本對飴糖沒有非分之想的薑阿傻忽然也想嚐一下飴糖的滋味了,他咽了咽口水,以公事公辦的態度道,“這塊貽糖是薑駟唯一遞過給你的東西,理應重視。因為你說你昨夜很困倦,她若是在飴糖裏加了迷藥也不一定。”

薑芍藥這回徹底沉默了,她去自己屋裏取來那張裁剪方正的麻紙,獨自站在天井下,借日暮餘暉看了半晌也看不出所以然。

薑阿傻說,“此要交給精通此道的人去查驗才行。你先小心收好,明日我們再交給鎮衙或縣衙的官員,聽聽他們怎麼說。”

“哦。”薑芍藥下意識照做,而後反應過來自己沒必要凡事都遵循薑阿傻來辦,這樣顯得好像她是他的跟班一樣,她很不爽地錘了他兩下,道,“你怎麼跟你爹說話的呢?語氣放尊重點,今日喊過爹沒有?”

薑阿傻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眨了下眼睛,心裏有些抵觸,輕聲問她說,“不喊可以嗎?”他搞不懂她明明是他的姑奶奶,為何要逼迫他喚她為爹。

薑芍藥眼珠子轉了轉,愉快的把盈盈牽到薑阿傻跟前,又跑去自己屋裏拿出木球仗和一顆八成新的毬道,“也不是不行。我現在想玩馬球,你就負責幫我撿毬吧,撿到我高興了,今日的尊稱就免了。”

“……好吧。”

薑阿傻原以為她至少會跑去空曠的地方玩,誰知道她是準備在前院玩兒。

他來回撿了幾次毬,又輕輕踢回給她後,疑惑地問道,“你為何不出去玩?這地方束手束腳的,盈盈都跑不起來。”

薑芍藥俯身用木球仗把毬擊過去,有理有據道,“因為我怕你滿場撿毬太累啊,這是體恤你。”

薑阿傻歪了歪腦袋,總覺得她在撒謊,“我不累,你不必體恤我。而且馬球要大夥一塊兒玩才有意思,我今日隨你回家時看見有人在村口打馬球了,其實你可以跟他們一起玩。”

薑芍藥憤憤地瞪了他一眼,木球仗使力將毬擲到他小腿上,“你是不是不想幫我撿毬了,才找這些借口?馬球要四人一隊才能去和別人的隊伍打比賽,你讓我上哪兒再湊三個人來?”

薑阿傻被打了一下也不惱,彎腰把毬拾起,丟回給她,“你也不一定要組建一支隊伍和人家打比賽,你可以等哪一隊缺人了就加入他們。”

薑芍藥忽然就把手中的木球仗扔在地上,翻身下毛驢,對著薑阿傻一通臭罵,“你煩不煩?非要讓我難堪你才高興?有人願意和我一起玩兒的話,我又何必讓你當毬童撿毬?我過去的球友都長大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了,不想和我一起玩了,這個解釋滿足你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好奇心沒?我不玩兒了!”

然後薑芍藥也不等他解釋,氣勢洶洶地衝回自己屋裏去了。

留薑阿傻錯愕地佇在原地,好一會兒,他俯身拾起她的木球仗和毬,拍了拍灰,捧在懷裏,輕手輕腳地去找薑芍藥,站在她屋門口,輕聲說,“我把你的物件都帶回來了。”

裏麵沒人應他,薑阿傻踟躕地等了一會兒,大膽地撩開她寢間門簾,探腦袋進去,認真道,“可惜我沒有毛驢,不然我會和你一起打馬球。”

他說的是和她打馬球,而非陪她打馬球。

薑芍藥還抱著胳膊在裏麵生悶氣,朝他翻了個白眼道,“屁嘞。那是因為你失憶了,才會說這種話。真的到了比賽場上,你肯定不願意和我一隊了,不僅騎一頭毛驢很滑稽,力氣還沒有其他男孩大,速度又慢,搶不到毬,然後你就會覺得我拖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