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回選擇逃避,下回遇到同樣的事也還是要逃避,逃避是一件沒有盡頭的事。”薑阿傻認真道,“除非你以後不做捕快了,否則你總要學會公私分明,你別用雲山鎮向來和平不會遇到這樣的事兒的借口來推脫,這都已經是短期內發生在鎮裏的第二起命案了。”

薑芍藥咬唇不語。

薑阿傻便道,“你覺得李誦信裝瘸這件事詭異嗎?”

薑芍藥從喉嚨裏艱難的發出一聲,“嗯。”

薑阿傻繼續道,“不僅如此,我還有兩個新的推想。李誦信說自己是從城裏老郎中處拿藥回來,這很容易驗證真偽,我傾向於她不會撒謊,但是藥呢?你看見她手裏提藥了麼?

沒提回來,那就是中途給別人了。

還有她提到自己去拿藥一事,倒是令我懷疑拿的藥裏就有作案用的迷藥。

另一個推想則是,倒著推算李誦信裝腿瘸的日子,是你說的官道上發生山石災害那日,如此那場山石災害就未必是老天帶給你們的,而是人為製造的。為了驗證這個推測,我們可以回到當時發生山石災害的山頭查看一二,自然發生的山石災害會對山體造成嚴重損毀,而人為的推動山石滾落則幾乎不會。”

薑阿傻每說一字,薑芍藥麵色就白上一分,漸漸的,男人說話的聲音變得遙遠起來,她陷進了他的思考裏,記憶回到發生山石災害前,當時她的頭頂烏雲密布,是風雨侵襲的前夕,真正的山石災害總是發生在暴雨來臨一段時間後,由雨水衝刷造成,可是當天山石災害發生的時候,雨勢其實並未起來,隻是將要落雨而已。

薑阿傻還在繼續講著。

“李誦信很可能還玩了一個時間上的小把戲。昨日嬌嬌嬸與李山約好了今日辰時半上門取花雕床;李誦信不到辰時起就出發去鎮上找郎中取煎藥,來回用了一個時辰,然而她的腿瘸是裝的,她根本不用花那麼長的時間在路上,但行為上,她避開了李山被人殺害的時候在家;嬌嬌嬸依照與李山約定好的時間上門,成了第一個發現李山死亡的人。

如此,她所作所為都建立在她提前知曉李山要被人殺害一事上。甚至於因為她沒有瘸腿,可以在殺害李山後飛快去老郎中那裏取藥。在鎮上老郎中可以作證李誦信在她那裏取藥,在李山家中嬌嬌嬸可以作證李誦信那時候不在家,李誦信給自己製造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如果我沒有發現她裝腿瘸,她首先就會被排除嫌疑,不是嗎?”

薑芍藥看著薑阿傻,一時間沒說話,無論她願不願意承認,他都用自己毫無破綻的推想將她幾乎說服了。

她也終於相信他當初在玄鳴山的山腰上不是大放厥詞說自己是一個比揚州知府衙門的驗屍官還要厲害的人,他隻是客觀的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薑芍藥難受地低頭搓了兩下臉,試圖做最後的掙紮,“可是誦信方才有句話是有道理的。若她是凶手,她還回來作甚?”

“我不認為李誦信一定沒有理由折回凶殺現場。她不會主動回到危險的地方,但她可能被迫回到危險的地方。你若是凶手,你為何會冒險折回凶殺現場呢?”薑阿傻平靜地問她。

薑芍藥想了一下,眉心一跳,試探著道,“不會是因為留下了罪證沒帶走,不得不折回一趟吧?”

薑阿傻勾起嘴角道,“未必是罪證,但也不會差太遠。我們要感謝她,讓我們知道李山家裏一定還留下了重要的物件,那一定是能夠給我們帶來破案線索的物件。”

“那我如何能知道這個物件是什麼?”

“你且看我。”薑阿傻說這話時,帶著一股無人能質疑的篤定,“我們回去吧。”

“等一下!”薑芍藥忽然忸怩道,“我警告你啊,你別仗著自己會查案,就在我麵前得意忘形,你隻是原本就會這些而已。”

薑阿傻雙手推著她的肩往前走,他學薑玟說話,“知道了……我的老大。”

兩人再見到李誦信時,薑玟已經安撫好了她,她明顯平和許多,主動朝薑芍藥和薑阿傻各自作了一揖,語帶歉意道,“方才是我失態了。原本隻是家醜我不想外揚,但是事到如今不得不坦誠說出來。其實我爹早年就會打我娘,把我娘打跑後,他就開始打我,人前他溫良友善,人後他隻要有一點不順心就會抄木板打我,把所有的氣撒在我身上。

發生山石災害那日,我因為摔下山坡,沒有護住推車和燒餅。我若毫發無傷地回家他肯定要動手打我,我當時太害怕了所以才撒謊說自己腿瘸了,甚至騙了芍藥,讓她攙扶我回家,”她苦笑一聲,“我以為他見我受傷會心軟不動手,可沒想到他關起門後還是照打不誤。”

“我恨他,可是儒家重孝道,我想繼續考科舉就不能違背此理,方才被薑阿傻說中心中私密,一時生氣就揪了你的衣襟,我同你道歉,是我衝動做了不禮貌的事。但是我真的沒有殺他,我有不在場證明,你們也知道的。”

薑阿傻這回倒是不用薑芍藥以武力威脅,就主動向她表達了歉意,“對不起,我說話尖銳冷酷、咄咄逼人還不和善友愛,但是我還是懷疑你與李山的死脫不了關係。”

薑芍藥鬢角突突跳,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薑阿傻,心想這傻逼在失憶前肯定連說得上話的朋友都沒有。

所幸李誦信這回沒有計較,溫和地應道,“你懷疑我也是合乎情理的事,縱然是事出有因,但是的確裝腿瘸騙人了。你大可以去查,殺人凶手不是我,我亦希望你能早點將殺害我爹的凶手繩之以法,我恨他,可同時我也愛他。”

講至此,李誦信眼中泛起淚光,周身難掩悲傷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