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你在公堂上失控行凶一事違背律法,需行刑二十大板,顧及韓武輝有煽風點火的行為,你的年事已高,且事出有因,減刑至打五大板,即刻執行。

依照風俗良序,薑羽已嫁作韓家婦,屍體本歸韓家所有,但鑒於韓武輝所言淩|辱本案中慘死的薑羽,首先違背了風俗良序,因此本官將你女兒的屍體判給你處理。

對此判決,你可有不滿?“

薑羽她娘聽到鄭縣長許諾她明日結案,並且將女兒的屍體交由她帶回家鄉下葬,心中已是無限感激,“民婦沒有不滿!”

捕快押送薑羽她娘下去行刑,鄭縣長以淩厲的目光看向韓武輝,失望搖頭道,“武輝,讀聖賢書不是讓你自持高人一等,而是讓你學會謙卑待人,知律令法條不是讓你譏笑旁人不懂,而是讓你幫助弱者解決問題。從你對待弱者的態度,足以窺見你低劣的品行,日後我不會讓你在桃花縣擔任任何官職,盼你好自為之!”

鄭縣長說完,沒再理會韓武輝,直徑起身離開。

薑芍藥見狀,拉著薑阿傻一道回了中庭用膳。

飯菜雖然早就涼掉,但是不妨礙薑阿傻吃得津津有味,不斷添飯。

飯桌上,薑芍藥率先用完膳,想起方才公堂上韓武輝對待薑羽她娘的囂張嘴臉,她心中仍是不舒服,同鄭縣長說道,“當初我們雲山鎮的薑縣長請韓縣丞和張主簿協助查看那起共同殺人案時,韓縣丞嘴裏說話也是極盡刻薄,韓武輝這張嘴倒是和韓縣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鄭縣長低頭飲了杯清酒,徐徐道,“桃花縣所有姓韓的人都是一個本家,這家人在桃花縣一直都是橫著走。因為這個小縣城裏,沒有什麼世家大族,唯二的書香門第就是韓縣丞所在的韓家和張主簿所在的張家。其中韓縣丞是韓家嫡子,算是在縣城的小圈子裏眾星捧月般長大,年紀不大就做到了縣丞一位,也算是不負眾望了,因此他就養成了這咄咄逼人的性格。

至於韓武輝,他雖然不是韓縣丞親弟,而是表弟,但他從小是和韓縣丞一起長大的,自然跟在他身後有樣學樣,長成了今天這副德行。“

這時,一旁安靜用膳的薑阿傻忽然停住夾菜進嘴的筷子,以茶清了口,方才體麵的抬頭問道,“鄭縣長,依照您的說法,韓縣丞和他身後的韓家人這般行事性格,可曾得罪過什麼重要的人?”

鄭縣長道,“韓縣丞嘴巴沒門把慣了,為人也喜歡擺官架子,因此他周圍的人心裏都不喜歡他,但是麵子上都還是礙於他的權勢附庸他,若要真計較他得罪過多少人,那可數不過來。但桃花縣隻是一個小縣城,自古以來就沒出過什麼名流人物,大家都是這世道下普通的小人物罷了,韓縣丞也隻能夠在桃花縣裏橫著走,他沒機會得罪什麼重要的人。“

鄭縣長喝了酒,起了話頭後有幾分收不住,絮絮叨叨地感慨起來,“不過韓縣丞這個人嘴巴雖壞,可就我與他相處多年來看,他其實是一個膽小的男人,做不來殺人的事情。

當然,鐵證如山麵前,人的感受未免過於偏頗,尤其是他還服食了五石散行樂,事後做出什麼都有可能……“

一番唏噓後,鄭縣長見夜色已深,也到了休憩的時候,便問飯桌上兩人,“你們可是用完膳了?”

原本在認真聽鄭縣長嘮叨的薑阿傻臉色霎時有點紅,小聲的說了句,“我還沒有吃完。”又低頭苦吃起來。

鄭縣長被這個長得凶神惡煞,實則行徑卻有著不合麵相的可愛的男人逗笑了,先起身離開說,“那你們繼續用膳,我先回去休憩了。”

別過鄭縣長,薑芍藥耐著性子等薑阿傻把飯桌掃空,他還從前襟裏摸出她早前給他的帕巾,慢條斯理地擦了兩下嘴,適才起身帶他去鄭縣長安排好的偏房睡覺。

薑阿傻還不願意,說自己要去後院淨手擦麵,然後才能歇息。

薑芍藥:“……”這家夥是真的喜潔淨。她無奈地扶了扶額,像伺候一個小孩一樣,任命地帶他去找木盆打水。

鄭縣長給他們騰了兩間偏房,一人一間,薑芍藥好容易把薑阿傻送進其中一間,自己去了另一間,褪去鞋襪準備躺下之際,又瞧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她偏房木門外,屈指輕聲敲著木門。

薑芍藥將被褥舉過頭頂裹住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權當沒聽見也沒看到。

一刻鍾後,薑芍藥赤著腳衝下床榻,一把推開偏房木門,雙手叉著腰,不耐煩地問他,“薑阿傻,你到底要幹什麼,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煩人?”

薑阿傻抱著被褥和草枕,垂眸看著她,慢慢道,“我不熟悉這座縣衙,隻覺得偏房裏潮濕陰暗,心裏害怕,無法入睡,唯有在看得到你的地方我才能覺得安心一些。請問你能讓我進來打地鋪嗎?”

薑芍藥朝他禮貌客氣的笑了一下。

下一瞬,偏房木門嘭得一聲在薑阿傻麵前合上,她懶得搭理他。

可是不過片刻,那扇木門又被裏麵那個姑娘再度推開,她眯著眼看著在她門口罰站的男人,“叫爹,你叫我一聲爹,我就讓你進來,其餘免談。”

四目相對,薑芍藥終於收獲了一聲能夠平息她屢屢被薑阿傻打擾產生怒意的尊稱。

低低的,淺淺的,著實令薑芍藥心情愉悅。

薑阿傻很乖,進來以後獨自鋪好地鋪,將自己卷進被窩裏平躺好,安靜地閡起眼。

奔波勞碌一整日,薑芍藥早已疲憊,翻身上床後不久便睡了過去。

睡夢中,她隱約察覺到偏房外的盞燈也被吹熄,縣衙裏最後守職的人也離去了,大夥都歇下了,偏房裏一片靜謐。

這時,躺在床榻下的薑阿傻偷偷將眼皮掀開瞥了床榻上鼓起的團子一眼,他心裏暗暗歎了口氣,許是因為晚膳時喝了太多茶水,他忽然又想解手了。他知道自己再叨擾一次薑芍藥,她真的要發火了,可是自己又沒有勇氣推開偏房木門,穿過那一條冷風颼颼吹過空無一人的遊廊去後院找恭房。

薑阿傻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突自忍耐著,想著等天亮再去好了。

可是這時,偏房外響起突兀的跑動響聲,有男人高聲喊道,“有沒有人啊,出事了!韓縣丞……韓縣丞死在監牢裏了!”

然後,縣衙外響起了清亮的鑼鼓聲。

一下,兩下,三下,午夜子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