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芍藥後腿一踢,有技巧地踹在他腿骨上,讓曆家旭下半身驀地無力跪下,連帶著手也脫力,失去對她的控製。
薑芍藥得了自由後,當即就朝曆家旭腦袋上砸了一拳。
曆家旭吃痛一聲,徹底栽倒在地,他立馬急急道,“跳吧,呈貢。”
“跳到海裏,海水會裹住你,熄滅火焰,你就不會再有痛苦了。”
“你會解脫的。聽我的話,我是你大哥,不會害你的。”
過道盡頭傳來蹬蹬腳步聲,與此同時,一個火人帶著絕喪淒厲的哭嚎從甲板的地上爬起來,飛奔著越過舷牆,一頭栽進海裏,“你們騙我……你們不得好死……根本不會有人提水將我身上的火澆滅……我恨你們……恨你們!”
“不要跳!阿傻會來救你的!”薑芍藥伸手去阻他,卻隻堪堪觸碰到他身上滾燙烈焰,就親眼看到那團充滿不甘、極具悲慟的火焰急速下墜。
她顧不及手指熱痛,趴在舷牆上一看,就隻見到了火與水交織濺起浪湧的一幕。
那一瞬,薑芍藥腦海中朦朧地倒影出由曆家班演繹的《封神榜》皮影戲中,第二十話裏講述紂王自焚於摘星樓的陳詞後半句:死時慘叫悔恨,痛苦萬分。
一切都宛如在《封神榜》之中那般發生了。
薑芍藥無比的懊惱自責,扭頭就看見兩肩都扛著木桶薑阿傻,雙眸黑漆,胸膛有力地起伏著,無聲地看著她。
薑芍藥心中難受更甚,無盡委屈堆疊在喉間說出不口。因為他讓她看好曆呈貢,可是她沒有做到,也因為他已經扛著載水的木桶來了,隻差一點點曆呈貢就能得救了。
明明兩人間沒有言語,薑阿傻卻讀懂了她神情之下的情緒,他放下木桶說,“沒事,你已經盡力了,沒能救活他是天命如此,不是你的錯。”
薑芍藥咬了咬牙說,“我們現在就下去救他,他未必死了。”
曆家旭看傻子般看著兩人,“你們不必白忙活一場,呈貢那家夥不會鳧水,掉進海裏也活不了多久,何況他還一身燒傷,精疲力竭,更是無力掙紮,說不定一個浪打過來人就沒了……”
薑阿傻沒有理會曆家旭,甚是連眼神都沒給他。
他隻效忠臣服於薑芍藥的每句話、每一個指令,她說要救,那便去救。
薑阿傻從後甲板拖出一卷濕潤的麻繩,往薑芍藥手裏遞了把炊房裏順來的柴刀,用來防備曆家旭,再將麻繩往自己腰上係緊,翻到舷牆上時,他忽然回過頭對曆家旭說,“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沒有係在我腰上的麻繩,我同樣爬的上來,隻是需要多耗費一點時間罷了。我一個人,打一百個你都不再話下。你要是敢趁我不在時對我女人做什麼,我勢必將你千刀萬剮,這話我說到做到。”
他說這話時,就像是一個戰場上驍勇的將軍,霸道、囂張且狂妄,讓人妄他生畏,不敢駁斥,甚至不敢與他對視,這樣的氣魄,說什麼話都會讓人信服。
便是連薑芍藥都暗自嚇了一跳,她也未曾見過他這一麵,他就好像是突然長大了,從依賴他的小男孩突然變成了能夠保護她的男人一樣。
曆家旭臉色一片青白,站在原地甚至又怒又恐地喘息著,手攥成拳,不敢有動作。
“芍藥,你能打過他的吧?”薑阿傻問她。
“嗯。”薑芍藥鄭重點頭。
“好。”
薑阿傻再度跳下海尋人,薑芍藥握緊柴刀,防備地盯著曆家旭。
一向欺軟怕硬的曆家旭被薑阿傻警告過後,愣是在薑阿傻拖著曆呈貢的軀體搬回來前都沒敢挪動過半分。
薑阿傻渾身濕透,另一個已經濕透卻散發著焦味的軀體悄無聲息地躺在甲板上。
薑阿傻隨意地抹了把臉上濕水,俯身以指去探曆呈貢鼻息,半晌後蹙眉,朝薑芍藥搖頭,“人已經死了。”
聞言,站在一旁後背繃緊的曆家旭鬆了口氣,神情明顯輕鬆起來。
薑芍藥猛然抬頭逼視他,“你明知曆呈貢不會鳧水,還叫他跳海,你這是殺人你知道嗎?”
曆家旭一臉無辜道,“薑捕快,此言差矣,呈貢要麼是被大火活活燒死的,要麼是因為烈火灼燒疼痛難忍、選擇跳海後被海水淹死的。沒有這火,他就不會跳海。他的死怎麼看都與我無關,讓他渾身著火的人才是作案凶手。當時他已經是死路一條,我的提議也隻是想讓他滅火,身上好受一些罷了。如此他至少走得不會太痛苦。”
“還有,你沒資格逼問我,這裏不是雲山鎮的地界了。”曆家旭當真無情,沒再看與自己相識多年的團員多一眼,轉身就折回房間,合上木門,空氣中還發出輕微一聲銅器的響動聲,是他在客房裏落下插銷的聲音。
這艘商船上,好像隻有冷漠,再無其它。
薑芍藥盯著曆家旭所在的那扇木門,憤憤地用拳頭砸了甲板一拳。
一條人命就這樣在薑芍藥麵前隕落,她看著已經燒得熏焦、死不瞑目的曆呈貢,默默用掌心將他渾濁的雙目合上。
薑阿傻把薑芍藥從甲板上拉起來,心疼地摸摸她受傷的手,然後團在自己掌心裏包住,然後緩緩對薑芍藥說道,“預告殺人。”
“一如皮影戲團演皮影戲時希望木台下是有看客般,預告殺人者把殺人當作表演,自然也希望得到指定的人的關注。”
“我們就是被凶手選擇的看客,所以妲己和紂王的皮影人才會被我們看到,凶手以這種方式告知我們他的下一殺人目標,還有作案手法。至於薑子牙,比幹和申公豹,則是我們推想並證實出來的,之後的三個殺人目標。”
薑芍藥愣了愣,然後問他,“那凶手為什麼會指定我們當看客呢?”
薑阿傻抬眸看向亮著燈的第二層樓,而後由徐徐垂眸看著遠處前甲板閉鎖不出來的船員船艙,徐徐道,“或許凶手認為,我們是這艘商船上,唯二不會袖手旁觀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