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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芍藥琢磨著:周培川與劉疆交情深厚,劉疆甚至特地帶她和周培川還有其他幾個錦衣衛一起吃團圓飯,那時候他還親口說過幾人為其至交,這會兒無論如何也會念及周培川失去愛慕的女人的心情,等他平複片刻再審問吧?畢竟周圍都是錦衣衛,皇家山莊外還有禁軍把守,周培川便是想跑也插翅難飛。
不料劉疆並沒有放周培川走的意思,冷靜地道,“還有幾個問題沒問完,你答完了我再讓你去平複心情,在盤查結束前你不可以離開。”
薑芍藥聞言,詫異一瞬過後,又覺得這是劉疆能做出來的事情,他本來就是一個不講情麵的人。
劉疆上前掰過周培川肩膀,沉斂的眼眸對上周培川帶著淚意的眼睛,那雙眼睛總是溫柔多情的,而這雙眼睛的主人於兩小無猜時愛上了江霜意,多年都沒有忘過她,甚至為了她至今未娶,也為了她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她成為天元帝的女人後還私下與她頻繁相見,不錯過她每一個出宮的白日。
劉疆虎口輕輕卡住他下頜,掌心壓著男人耳後下隱藏的脈搏線,沉聲問,“你在與淑妃私下相見這一刻鍾時間裏,可曾看到有其他人來過中庭?”
周培川竭力維持著鎮定,語氣平常,“我那時滿心滿眼都是霜意,因此未曾留意期間有沒有人來過中庭。”
瞳孔僅有微渺的閃爍,脈搏略略促起,無法準確判斷出周培川有沒有撒謊。
劉疆蹙眉,更是仔細地看著周培川的眼睛,不放過他瞳孔絲毫的變化,逐字問道,“這樁投毒案的凶手是不是淑妃?”
周培川神情閃過一絲慌亂,一把拍掉劉疆的手,向來溫潤和煦的他臉色陰沉道,“京城鼎鼎大名的錦衣衛指揮使就是這般無憑無據、隻靠揣測來定奪凶手是誰的嗎?況且陛下是命令你來調查這樁投毒案,逮捕凶手,而非由我來定奪,你讓我猜,我猜凶手是誰你便逮捕誰歸案嗎?那我猜測你劉疆是投毒的凶手,你便要將自己逮捕歸案嗎!”
劉疆收起手,並未惱羞成怒,輕抬下頜,指向遊廊下欄杆的休憩處道,“我的問題問完了,你可以去平複心緒了。”
“節哀。”他低低地道。
周培川轉身就走。
韋定遠看看劉疆,又看看周培川離開的背影,咬了咬牙向劉疆申請道,“劉大人,我去看看他就回來繼續查案。”
劉疆擺了擺手,準了韋定遠的申請。
薑芍藥看劉疆表情就知道他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但她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於是便扯扯劉疆袖口,確認般問道,“劉大人,投毒案的凶手當真是霜意娘娘嗎?”
劉疆沒直接告訴她答案,而是反過來問她,“你覺得周培川方才回答的口供有什麼問題沒有?”
薑芍藥一愣。
劉疆繼而道,“他說的話表麵在理,卻經不起推敲。
他先是說:怕淑妃離開時被錦衣衛撞見,便去中庭前的拱門出幫她盯梢;
頓了一下;
又補充說:他在同淑妃交談間,無暇顧及中庭的情況,期間或許有其她人去過中庭也說不準,給了我們一種或許有人趁他不注意時在中庭投毒的暗示。
依照他本人的說法,他那麼害怕被人察覺到兩人私會,又怎麼可能在與淑妃交談間沒有留意有無人經過中庭?怕是全程都在謹慎留意。這不就是邏輯矛盾了?
而且周培川回答問題時,中間還頓了那一下,才補充了一種除淑妃外,仍有其他人有作案可能的說法。
我想,以周培川之機敏,他那時候就已經反應過來淑妃具有作案嫌疑了,因為那一刻鍾根本沒有其他人來過中庭,反倒是他自己護著淑妃、幫忙盯梢的時候給了淑妃絕佳的作案時間。
周培川找補的那些話,隻是為了給淑妃脫罪,而他從如實回答我的盤查、到懷疑淑妃、再到想要利用自己的供詞給淑妃開罪,其中也不過須臾,他又沒有事前準備好說辭,再聰明圓滑的人也難免留下邏輯悖論。
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在他情緒低沉時不放他走、繼續盤問他的緣由。周培川是和我一塊兒長大的,他這人心思深,又因為有個功高震主的父親,為官生涯如行於薄冰上處處謹慎,因此練就了一套裝傻充愣的本領,要是等他心情平複下來,我還真未必能驗出他話裏真假。我自然得攻其虛弱之時。“
劉疆瞥她一眼,又問,“你方才是不是以為周培川在惱我懷疑他心愛的女人是凶手了?“
薑芍藥點了點腦袋。
劉疆輕輕搖頭,“其實不是,人說謊時瞳孔會不自覺顫動且放大、頸下脈搏跳動會徒然急促,周培川想用演戲來掩蓋說謊,拍掉我的手,我自然就驗不了他的脈搏,說話挑釁我,我很可能會分心,從而無法專注觀察他的瞳孔。
同時也能用激烈的情緒,去合理化他脈搏的急促。
他既然這樣做,那我心裏自然就有了答案。”
薑芍藥張了張嘴,驚訝於周培川心思之深,全然與他平日裏那副紈絝混日子、沒心沒肺的模樣大相徑庭。
根據周培川的供詞陳述,其它時間裏中庭都在若幹錦衣衛和他自己的嚴格監視裏,是沒有人有機會下毒的。唯一可能出現意外的一刻鍾時間裏,隻有兩個人在場,他們首當其衝就成為了投毒案的嫌犯:一個是中毒身亡的江霜意,一個是與她通|奸的周培川。
因此周培川真實的想法非常重要,他認為江霜意是凶手,就證明他不是凶手。
那麼本案可不就隻剩一個嫌犯了嘛。
薑芍藥思考間,腦袋忽然被男人屈指重重的敲了一下,打得很疼,薑芍藥當即捂住腦袋,反擊地往劉疆緞靴上踩了兩腳,不滿地問道,“你幹嘛打我?”
劉疆也不躲,以審視的目光落在薑芍藥身上,“還踩我?嗯?你知不知道自己這回闖大禍了?”
薑芍藥搖頭,她全程都認真執行了王錦瑟分配給她的監護任務,期間並未有過鬆懈。
劉疆嘖了一聲,道,“王錦瑟沒告訴過你,女力士監護後宮妃子是不能讓監護對象離開自己眼皮底下的嗎?你還讓人跑出來和周培川私會了?”
薑芍藥可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理直氣壯道,“你怪錯人了!這事兒不是我的疏忽,是周舟的疏忽。”
“莫約兩個時辰前,霜意娘娘到了雅間後,讓我和她手底下的一個丫鬟去後院煎保胎藥,期間由周舟負責照看霜意娘娘。
我已經叮囑過周舟,不得讓霜意娘娘離開她的視線。
等我回來時卻發現周舟坐在霜意娘娘雅間外邊,當時我詢問了她緣由,她告訴我是霜意娘娘說自己不習慣休憩時有外人在場,所以讓周舟出去,這事應當是屬實的,因為霜意娘娘之後也企圖以相同的理由讓我離開,但我沒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