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能說出離婚的話，可見他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倘若王蘭花是個正常老人，她定會出來勸阻一聲。
她王蘭花從年輕的時候，就不是個省油的燈，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那種主，照著村裏人的話，她王蘭花就就是個攪屎棍子，那張嘴簡直是比茅坑還要臭三分，兩扇薄嘴唇一張一合，就會噴出讓人惡心的話語來。
要知道， 離婚， 在九零年代的農村，絕對是一樁讓人抬不起頭來的醜事。
王蘭花可不這麼想。
她男人活著的時候，生生被她氣的喘不過氣，稍微說句意見不同的話， 王蘭花輕者打滾哭罵，重者拿繩子上吊，勢必得把家裏攪和的雞犬不寧。
終於把男人氣死之後，老大劉亮順利娶妻生子。
李巧嘴進門後，王蘭花的地位日漸不穩。
論罵人的功夫和打架的本事，李巧嘴遠遠在王蘭花之上。
正是應了那句老話，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別看王蘭花同李巧嘴，說話辦事都是一個強調，可她王蘭花心裏苦啊。
照著以前的規矩，她王蘭花可是一家之主，哪裏輪到李巧嘴對她指指點點，動不動就指著鼻子尖大罵！
這兩天，在田間地頭罵了還不算完，深更半夜的在家裏叫罵，她王蘭花的臉，可是被李巧嘴丟盡了。
現在，向來老實憨厚的兒子，竟然提出離婚！
好啊，兒子出息了！
“好，咱們離，我還就不信了，她李巧嘴能有多大的本事!照著她那個熊樣的，離婚後，就連老光棍都不惜搭理她的！”
真是難得，三十多歲的劉亮，平生第一次取得了王蘭花的支持。
劉亮一聲不吭。
九零年代的農村人家，家家戶戶居住用黃泥河茅草蓋成的破爛屋子，家裏的腳地，就是黃泥地。
水甕被打碎之後，水流到處流淌，腳地成了黃泥湯不說，瓷片飛濺的到處都是，一個不小心，就會紮到手腳。
劉亮用掃把把汙水掃到院子裏，又蹲下身子，仔細掃著地上的碎瓷片，想起這些年心裏過的非人日子， 禁不住唉聲歎氣。
他實在不知道，這種了無生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惹是生非的老娘，潑辣無賴的老婆，任性胡鬧的閨女，唯一能夠讓他省心的劉猛，跟著王甜去了大林村，好逸惡勞，遊手好閑的老二又回來了。
就算是他真的能同李巧嘴離婚，家裏有三個不省心的家人在，他劉亮，一天舒服的日子也別想過。
一想到一樁樁揪心的事情，劉亮心裏堵的要死，真想一頭撞到到黃泥牆上，兩眼一閉，兩條腿一蹬，愛誰誰，就這麼過去算完。
“他娘的， 不是人的玩意，還敢跟我離婚！”
院子裏傳來一陣陣叫罵聲。
就在劉亮心裏想著堵心窩子的事情，手裏慢悠悠收拾著碎瓷片的時候，傳來咕咚咕咚的腳步聲，夾雜罵罵咧咧的叫罵聲。
當啷一聲脆響，應該是提水的鐵桶被來人踢飛落地的聲音，劉亮不由眉頭緊緊皺起。
他起身站立起來，剛要往外走，同來人撞了個滿懷。
“你他娘的不長眼！”
一聲怒喝，嚇的劉亮慌忙後退幾步。
不是別人，正是老二劉光。
昏暗的燈光下，劉光看上去同要飯的沒有兩樣。
上午劉光回來之後，劉亮又是燒水，又是給他理發，一番忙活下來，劉光好歹有了個人樣。
可現在的劉光，活脫脫一個叫花子不換！
剃著光頭的他，腦袋上蹭破了皮，眼角處嘩嘩流著血水，汗水、血水同臉上的汙垢都混雜到了一起，一張臉上橫七豎八都是汙垢，像是剛剛在地上打過滾一般。
本來身上那身打著補丁的舊衣服，不知道沾染了什麼汙垢，渾身散發著濃鬱的汗臭味道，腳上一雙舊鞋子不知所蹤，光著一雙黑不溜秋，如同烤地瓜一般的黑腳丫子，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屋子裏走。
被水浸泡過的黃泥地麵，濕滑無比，小腳的王蘭花，唯恐滑倒摔傷，早早回到小南屋的簡陋床鋪上躺下了，這會聽到劉光罵罵咧咧的聲音，慌慌張張又爬了起來。
“巧嘴他大哥啊，這離婚的事，可是巧嘴自己提出來的， 你可別上門來找算我們！”
模模糊糊，她隻看到一個人走到屋子裏，對著劉亮叫罵個不停，她不知道是劉光，以為此人是李巧嘴大哥李大全。
劉光在王蘭花的眼裏，連屁都不是，要是知道是劉光回來，她才不會從炕頭上爬起來呢。
要說這劉光也是個倒黴透頂的，屋子裏腳地上濕滑，他又打著一雙赤腳，由於心裏有氣，肚子裏沒飯，兩條腿餓的直打飄，剛咧著嘴巴衝著劉亮嚷嚷一句，腳底下一滑，身子一晃，直接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