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少年的頭才從雪氅中冒出,順滑的黑發淩亂支著,臉上帶著因憋氣產生的紅暈。

葉孚帶著盈盈笑意,“這樣……就不冷了。”

葉孚身周豔麗的紅蝶被風吹散化作齏粉,消散在天地間,隻剩一隻乖巧的落在他肩頭,將他仙人般脫俗的容顏襯出幾分妖異。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披風裏,原先見到的漂亮雪狼從衣物中穿出,它將衣服抖落頭腳下壓,抖擻著渾身雪白無一絲雜色的毛。

金色的狼眼略過葉孚,如同略過一片雪,略過雪原隨處可見的風景,沒有絲毫停留。

它奔馳在蒼茫雪原,逐漸與雪原融為一體,消失在了葉孚的視野。

葉孚微微笑著,仰頭倒在了綿軟雪地上,黑發沾染著雪粒,讓他蒼白俊秀的麵龐如雪般聖潔。原本乖巧立於他肩頭的紅蝶不知去向,落在雪地的鬆軟披風也融入雪堆,消失不見。

他終於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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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蝶在雪中蹁躚飛舞,遠遠墜在一頭疾馳的雪狼身後,雪狼穿過雪原,蓬鬆毛發起伏像一團微光,在天色黯淡的雪天裏指引著方向。

雪狼麵前是一具龐大妖狼的屍體。

葉孚不知何時出現,立於雪狼身旁,輕輕說:“它死了。”

他的聲音是刻意壓低了的,些微嘶啞就像落雪一般輕盈,不太能聽出異感。

小雪狼化作了人身,仍是敘述一般的平淡語氣,“它死了。”

少年的聲音很好聽,帶著冰石相撞的清脆,又如流水般和緩。

他看向葉孚,眼中終於帶了疑惑神色,“為什麼你沒死?”

“我不會死。”葉孚伸手握住妖丹,紅色血紋瞬間布滿妖丹,帶來奇異古怪的呼應。

眼前有一瞬模糊,葉孚抬眼,看到的仍是一望無際的雪原,漫天雪花飛舞,空曠冷寂。

短短一瞬,葉孚看盡了妖狼的一生。

葉孚用左手刺破了妖狼腹部摸住妖丹時,少年臉上閃過一絲驚懼,他就像這片雪原亙古不化的冰雪,這種人類化的情緒本不該出現在他臉上。

葉孚的臉微微扭曲,像忍耐著極大的痛苦。兩息之後,他平複下來,輕聲問少年:“要跟我出去嗎?”

“你不好奇嗎?”葉孚淡色嘴唇微彎,沙啞呢喃如惑人心智的妖魔,唯獨那雙眼睛是一如既往的溫順安謐,“為什麼它會這麼痛苦,它在找什麼,為什麼……隻有你不會死?”

少年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然而非本能的一麵卻讓他不自覺開口:“為什麼?”

葉孚伸出手,那隻本應沾了血的手幹淨蒼白,無數紅蝶環繞在他身邊,染紅了這片雪原,這是少年從未見過的風景。

葉孚說:“跟我走,你就會明白為什麼。”

少年沒有回答,他有一雙孤涼幹淨的雙眸,而這雙眼眸裏沒有印出葉孚的身影。

少年身形模糊,像一碰即將融化的雪,被吹散的柳絮。

一念未起,幻境乍停,紅蝶湧動如長河奔流,將二人頭頂的天空染成了血紅之色,紅蝶如凋零花瓣般從天空飄落,於中途化為細碎金粉。

這片紅色天地外,雪原像是被喚醒的巨獸憤怒地嘶吼著,狂風暴雪不斷向紅蝶逼近,卻奈何不了紅蝶所在的這處地方。

“你要消失了嗎?”葉孚問他,聲音輕柔沙啞,卻沒被寒風吹散,反而如耳畔低語,清晰響起。

少年詫異地望著自己的手,明白是眼前的人阻止了自己,那雙空曠無物的眼神印出了穿著素白衣裳的瘦弱青年,他衣衫獵獵,素白發帶隨風飛蕩,像一隻纖薄孤獨的蝴蝶,下一秒就會被風撕扯破碎。

他脊背挺直,任風雪侵蝕也不損他絲毫傲骨,像要把這片天地毀滅,與之前謙卑之態判若兩人。一柄帶著恐怖氣息的長劍突兀出現在他手中。長劍雪白卻光華內斂,細膩如骨,劍首處掛了塊半月形玉玦,隨風微微蕩著。

葉孚看著少年再次伸出左手,眼眸帶著盈盈笑意,如同盛夏星星閃爍的夜空,滿是細碎光芒。

少年沒有動作。

下一刻,葉孚右手長劍落下,天地色變,昏暗的雪原被斬出一道天光。天空像破了一道口子的口袋,陽光從外灌入,雪原氣息再次狂暴。

雪原千年積雪如奔潮湧動,挾山裹石包圍著紅蝶紛湧的這塊地方,仿佛下一刻就能突破紅蝶防護淹沒這裏。

葉孚再次伸手,這次他毫不猶豫抓住了少年的手腕,一道紅線如有生命般順著少年手腕向上,在無暇的肌膚上留下一道蜿蜒鮮明的痕跡。

“這是……?”少年沒來得及完整說完,剩下的話被狂風吹散,他被葉孚抓住手腕跳向了天空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