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擎泣不成聲:“媽……可是,還有你的孩子……。”
楊頌英落下眼淚:“我的孩子就是你啊……。”
甘擎狠狠地哭出聲,楊頌英和甘有良即便不是她親生父母,卻更值得她一輩子感動和感激。
昏黃的燈光下,母女倆緊緊抱在一起,相擁而泣,她們並不悲傷,而是為終於釋懷感到欣喜。
病房裏兩人的抽噎聲漸漸平緩下來,楊頌英均勻的呼吸聲傳到耳旁,甘擎鬆開了自己的一直互相緊攥的手,就好像終於放開二十幾年一直令她困頓和煎熬的束縛,摸向自己的小腹,那裏有個新的正在悸動的生命,是屬於她和她最愛的男人的,她會讓他平安而健康地降臨。
第二天八點半,楊頌英換上幹淨整潔的衣服,護士來到病房給她的身體做最後一次藥物清理,大伯父和大伯母還有幾個楊頌英單位派來的幾位同事已經早早到了醫院,正在病房外焦急地等候,氣氛一下子緊張到極點,甘擎站在他們中央,極力讓自己沉著冷靜下來。
當甘信火急火燎直接衝進人群中間,就好像在一堆易燃物上丟了一根帶著火星的火柴棒,嘭,大火竄了起來!
最先發作的是大伯母:“你昨天晚上不是說趕不急回來嗎?現在要命似的幹什麼!”
甘信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對大伯母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愁眉苦臉說:“媽,您要罵我,一會兒您怎麼罵都行,讓我先告訴甘擎個事兒——”
大伯母一臉疑惑,甘信踉蹌著走到甘擎麵前,深吸口氣:“我今天早上一醒酒,就開車跑回來。”
他輕輕把手裏的東西一丟,甘擎訝然無語地看著他,接住,打開手指,是她曾丟掉的墨兆錫送給她的第一條雨傘項鏈,另外一件東西是甘信的車鑰匙。
“怎麼回事?”
甘信終於把氣喘勻了:“昨天,我找柏邵心出來,讓他幫忙打聽甘願的耳朵有沒有什麼新的治療方法,聊到墨兆錫的時候,他看我一直在罵墨兆錫,就把他的所有事情都告訴我了。”
甘擎攤開手掌,把雨傘吊墜從項鏈之中撥出來,輕輕摩挲,碎鑽的光芒仿佛又把她帶回那個雨後晴空、彩虹高懸的午後,墨兆錫的笑臉和誓言,那麼清晰可辨地印在腦海、一聲一響都回蕩在耳邊。
甘信噎口氣,拍拍她的肩膀:“姐……墨兆錫和薛婷真的什麼都發生過,一直都是薛婷在一廂情願,那晚你離開墨兆錫的家以後,他準備出去追你,薛婷鬧著要自殺,墨兆錫在救她的時候不小心劃破手指,傷口……染到了薛婷的血。”
甘擎膽戰心驚地聽下去,手掌攥緊。
甘信觀察她的表情,有些不忍心告訴她真相,但他皺皺眉,還是接著說下去:“幾個月之前,薛婷曾經在市裏的疾控中心做過艾滋病檢查,她有可能是HIV的帶毒者。這幾天,墨兆錫的身體出了問題,症狀有點疑似……免疫缺陷類的疾病。”
甘擎一時忘記反應,腦袋裏把昨天和墨兆錫見麵時他異常的動作和態度快速回放一遍,這就是他推開她的原因嗎,艾滋病?這個離他們生活那麼遙遠的名詞竟然真的出現?她還曾經開玩笑,如果有一天他得了艾滋是不是也會拉她下水,就像他被她傳染了水痘似的,他說,當然,有病同得,有難同當,他們倆才是一對……可他現在卻沒有做到。
“墨兆錫今天上庭,也是九點鍾,你去見他嗎?車鑰匙就在你的手中,你自己決定吧。”
甘信的話將甘擎從記憶中拉出,她渾身發愣,不自主地打著顫,向一旁倒了一下,大伯母在她身邊剛好接住她:“要不,你去吧,小擎,你媽媽這裏我們看著,不會有什麼問題。”
甘擎遲疑著看看甘信和大伯母,再看看大伯父鐵青的臉,揉了揉太陽穴。
不一會兒病房門打開,楊頌英仰麵躺在病床上被推出來,將要進入準備室麻醉,幾個人同時緊張地圍了上去,甘擎俯在楊頌英的身邊,追著輪床依依不舍,楊頌英拉住甘擎的手,閉了閉眼睛,低聲安撫說:“放心吧。”
隨著手術室的門“嘩”地被護士拉上,甘擎目送楊頌英在醫生護士的護送下消失在視野,頹然靠在走廊的牆壁上慢慢下滑,呆望著手裏的兩樣東西。
從前,墨兆錫明知他們之間的路會走的漫長而艱辛,卻仍然選擇為她撐出一片晴天,現在是不是到了她鼓起勇氣為墨兆錫做些什麼的時候?
大伯父的身影突然出現,把她拉起來:“開車小心點。”
中午十一點一刻,甘擎在各家媒體采訪車的擁堵之下,找好了一個位置停車。
遠遠地,甘擎看見墨兆錫一身筆挺黑色西裝,頭發剪的更短一些,抖擻而頗具威嚴,他抬著頭,不慌不忙從高高的階梯上走下來,麵目嚴肅不可侵犯,顯然並未受到法院門外龐大媒體團的影響。
她所認識的,是從他們一重逢就那麼愛她、寵她的墨兆錫,而眼前這個,大概才是真正的墨兆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