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坐了一會兒後,我啟動了車子,並隨手按了下收音機開關,聽到了女播音員說:“……的歌曲:《心,歸來》。”一個渾厚的男低音輕輕的飄了出來,唱的什麼聽不清,但聲音卻異常的蒼涼淒美,那歌聲和著我此時的心情,讓我覺得那歌是專為我唱的。
我看了眼小上海,他好像很稀脫的歪靠在付駕上。先前,他對我說,辭職,是因為編輯當長了,覺得無聊——現在好多稿件,真的是無病呻吟,似曾相識的東西比比皆是,特別是那種所謂的充滿小資情調的作品,更讓他看了想吐:
“早晨,一縷陽光透過窗簾,靜靜的撒在床上。伸個懶腰,將被子踢到一旁,慵懶隨意的把繡著民族風情的睡衣裹到身上,趿拉著鞋去倒杯咖啡(糖是不能放的),散漫的搖到陽台上,將整個身子蜷縮到躺椅裏,聽唧唧的鳥鳴,品清香的咖啡,隨手翻開×××的……”
“周末有這種閑情逸致,是不賴……”
“高遠,你叫我說什麼好呢,事情盡往好處想——難道天天都是周末嗎?……偶爾看一下也沒什麼,生活本來就是多姿多彩的,有這麼一兩篇點綴一下也不錯,可這樣的東西確實太多——任美的東西,看多了,也會審美疲勞。”
“你說的有點誇張吧。那種閑適的生活是人們所追求的,它也可以激勵人們為此去奮鬥啊。”我笑道。
小上海也笑了,說我心態還是那麼的年輕。他不行了——他已是“十八歲的年齡,八十歲的心髒”了。接著,他又說:“我現在想起了老柔寫的《山裏孩子的願望》。他說,那年有個音樂家到他們寨子采風,隨身帶了個小收錄機。那是他第一次聽到從那小盒盒裏傳出的聲音,更奇妙的是那盒子還能‘收’人的聲音,有好多姑娘、小夥的歌聲和他稚氣的聲音就被收到了那裏麵。寨子裏的老人們說那是會收魂的,他們預言被收了魂的年輕人們及我活不過二十歲。音樂家走後,寨子裏組織了一個驅魔叫魂隊,叫魂隊的人****上身、手持鋼刀、頭戴麵具,並在身上塗了大公雞的血。他們先在寨子裏豎有圖騰柱的空地上跳驅魔舞,然後將舞又跳到了被收了魂的各個年輕人家,還將各被收了魂的人圍了唱招魂曲。他們圍住我家跳舞的時間最長,對我唱的歌也最長,因為我是被收了魂中年紀最小的——我剛滿八歲。不知為什麼,從此以後,我就一直惦記著那小盒盒和從那裏麵傳出的甜美的聲音。在我的印象裏,最好聽的就是那首《甜蜜蜜》。那時,我多麼的希望有一個那樣的小盒盒啊!可能我的魂真的被那小盒盒收走了,過去很鬧、喜歡爬樹、喜歡遊泳、愛下河撈魚摸蝦的我,從此有了自己的心事。我常常一個人坐在寨子邊的大榕樹上,對著山外發呆,我的話也變得少了起來。我的眼前,常常浮現出那精美的小盒子的影子,耳畔時時響起‘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的聲音。最後我被父親送進了縣城上學……高遠你說,老柔的這篇,與我先前說的……”
“格調不同。”我嘴裏雖這麼說,但心裏卻默認了他的說法。我想起了王教授說的:什麼是好的作品?是有真情實感的東西,江郎情盡、玩文字遊戲的、沒有生活的,是經不起時間的考驗,是必將死亡的話。便問他其他編輯有你這一看法嗎?
“差不多。隻是為了任務和效益,應付罷了。”
我默默開著車,小上海的話不斷回響在耳邊——是的,他說得對,我從小就是太順了,學習不說,工作也順。特別是工作,聽同事們說,好多人幹到老都當不上處長。我曾想,我真的那麼優秀?仔細想來,我並沒那麼地出類拔萃——劉總就很強。不說他工作兢兢業業、踏實肯幹,就是辦公室的衛生,基本都是他打掃的——當大夥兒進辦公室時,早已窗明幾淨了。我曾問過其他老同誌,都說他從來都這樣。他工作能力強,我想周局肯定知道,有幾次很難的工作,當他知道我已安排劉總後,就不再過問了。可劉總的主任科員,已幹了近二十年。而我,隻幾年的時間,就輕而易舉的當上了處長。我想,這可能是人們說的,我是周局的人的關係吧?假如我不是“周局的人”,不說別人,恐怕周局早已拿我開刀也不一定——好幾次,我因太積極主動,過分的發揮了自己的主觀能動性而“使過了”,走在了局領導的前麵,讓領導的聰明才智都沒來得及發揮,我就把事情做完了。
有一次,董主任我倆去出差,他對我說:“有的事是不能光靠熱情的,得動腦子。好好的想想,領導為什麼要這麼安排、這麼做?有的事,領導不是不知道怎麼做才可以走的快,可為什麼要慢下來,他自有道理;而有的事為什麼又要搶著幹,加班加點的提前完成,也是這個道理。當然,領導也不是完人,不可能永遠正確,他帶著走的就是繞圈子的彎路。遇到這種情況,你得跟著走,如果你走捷徑,跑到了領導的前麵,這說明什麼?說明你比領導強?另外,你主動幫別人做事不見得就好,弄不好,別人會以為你是表現自己、搶人家的飯碗、搶功……不是周局在那兒,你怕早‘出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