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叔叔安排強子去一家修車店當學徒,他每天在這裏卸輪胎、充氣、補輪胎,跟著師傅下到車子低下檢查車底,誰來了都敢拍拍他,叫他小弟,他也不敢生氣,還要對每個人笑臉相迎,遇到些戴金鏈子的還得害得低頭哈腰,生怕照顧不周,對方就不給老板結賬。
漸漸地他明白了,在學校裏當大哥不是真的大哥,走出社會,混出個人樣,才能真的被人尊稱為大哥。
可能是因為自尊心被打擊到了,所以他不再去學校門口找小桃。
小桃初二的最後兩個月過得很平靜,雖然沒有鄭浩幫她學習英語,但她還是很努力地聽老師講課,期末測試考了年級第五,這是她的曆史最好成績。
初二升初三的暑假隻有一個月的時間,她借了初三學姐的課本來預習。
那年夏天格外地熱,她便常常拿著書去村子裏鬆柏樹下看,村裏人見了她,都說這是要飛出去金鳳凰啊,她隻是笑笑,學習對現在的她來說已經變成了一種信念,支撐著她往前走。
看書看累了,她就枕著書,躺在樹下的石板上休息,鬆柏樹枝繁葉茂,沒有一絲陽光會穿過層層鬆柏枝照到石板上,所以很涼快。有時候,她還會做夢,很多時候會夢到奶奶,每次都是她在訓斥自己的場景。
村裏的老人來乘涼,她就纏著人家給她講年輕時候的故事。
他們會講到爺爺和奶奶。爺爺早年死於戰亂,在他死後的第五個月,父親出生,年輕的小桃奶奶將年幼的父親和五個姑姑拉扯大,吃了不少苦頭。
仿佛是長大了,小桃打心裏原諒了奶奶當初對自己的種種不待見,換做是她,也會希望有一個大孫子能夠獨當一麵,做家裏的頂梁柱。
這個暑假,她仿佛原諒了全世界。
初三,如約而至。
新學期,她們班又換了班主任,是一個剛畢業的女大專生,她是個老煙嗓,而且聲音很大,每次講課,都很有勁兒。她有一雙鷹眼,時刻觀察著教室的一舉一動。語文課上,沒有人敢說話,也沒有人敢睡覺。對於畢業班來說,有這樣一個老師,應該算是一種幸運。
小桃慢慢離開了壞孩子的圈子,走入了好學生的世界,他們的世界裏隻有學習,做題,背書……看著試卷上的成績慢慢地提升會讓他們很有成就感,進而比原來更加努力。
臨中考還有一個月的時候,班上走了十幾個學生,他們大多數學習不好,老師勸他們上個中專或者是技校。他們不用考試,到時候直接拿著初中畢業證去報到就行了。
還有一部分孩子就徹底告別學習生涯,該去打工去打工,該做家裏的勞力就做勞力。
老師之所以勸退不想學習的孩子,是因為到了衝刺階段,學習好的同學需要一個更好的複習環境來應對即將到來的中考,他們的目標都是繼續讀高中,將來讀大學。
小桃把自己想考縣城一中的想法告訴了母親,王淑芬咳嗽幾聲,撫了撫胸口,顯出不耐煩的神色。
她已經跟小桃說了許多次,等她初中畢業就到楊奇的美發店當學徒,學成之後就可以賺錢養活自己。
雖然這麼說,但小桃知道母親心中的真實想法,她看楊奇賺了大錢,就認準了這個女婿。
她對鄰居嬸嬸恭敬得很,很早就以親家的方式相處,再加上小桃慢慢地出落得亭亭玉立,就愈發滿意。
“你有完沒完?讀三年高中,你就18了,你還要讀大學?那可又是四年,那時候你就22了,就沒人要了。”
“沒人要剛好,我一個人過。”
“你這個死丫頭,明天我就去學校跟老師說,讓你退學。”
“已經晚了,中考已經考過了。我不用征得您的同意,也不會向您要一分錢,周阿姨說過,會繼續資助我。”
聽到自己不用掏錢,母親的語氣緩和了一點。
“你弟弟馬上就要讀小學了,我想著把他送到鎮上讀,村裏的小學據說要取消了,不如跟你的周阿姨說說,也資助資助你弟弟?”
小桃心裏憋得慌,她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自己被資助已經夠丟臉了,居然還要拉上弟弟,簡直是得寸進尺。
“我開不了口,再說了,上小學也用不了幾個錢。”
王淑芬沒有說話,心想眼前這個逆來順受的小姑娘,何時長了脾氣?
“那就隻能管鄰居借了,走一步算一步。”王淑芬幹嘔兩聲,摸索著桌子上的水杯,“咕咚”喝了一大口水,身體靠著桌子。
小桃想用理智將心中叢生的怒火剿滅,但太難了,她真想朝母親發火,但終究不能。
轉身離開,她想要找個地方靜一靜,前腳剛踏出門檻,就聽見身後有重物落地的聲音,她慌忙轉身,隻見母親整個人朝前摔倒,怎麼叫都沒反應。她慌忙跑出門去,找來同村的大人來家裏,又給醫院打了電話。
母親被送去了鎮醫院,但可惜已經晚了,人剛送到就走了。醫生說,她患了很嚴重的心肌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