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生那裏得知,幾年前,母親已經出現過一次暈厥、休克等症狀了,據此推斷,弟弟沒出生之前就已經得了,沒想到她身體這麼差,還是沒有放棄生育。
鄉鄰們籌錢,按照村裏的規矩,給母親風光大葬,熱熱鬧鬧地三天才結束。這三天,王淑芬的屍體一直停放在堂屋正中央,她穿著孝服坐在旁邊,看著前來悼念的人說些安慰的話,然後離開。
夜裏,留下弟弟和她獨自守著空空的院子,有的時候,她總覺得眼前這個穿著喪服,安靜躺著的女人,隻是睡著了,等天亮的時候就會醒過來,問她為什麼還沒有做好飯,那時她一定會快速起身,跑去廚房,再不會慢吞吞。
出殯那天,周子墨阿姨也來了,小桃實在想不出誰可以幫助她,隻能打電話給遠處的好心人。她幫著小桃去村裏開了死亡證明,又把王淑芬借債的賬本翻了出來,逐個還清,因為知道她是個警察,那些想要趁機敲竹杠的也都沒敢來,這一算不知道,原來母親已經欠下了上萬元的債務,就楊奇一家就將近5000元,家裏的櫃子裏還放著沒有吃完的藥物。
小桃恨自己為什麼一直以來都沒有發現母親生病這件事,還一味地怪母親偏袒弟弟,不喜歡自己。
直到母親離開,小桃才想起母親對自己的所有好。
晚上,周子墨炒了幾個菜,坐在院中陪著小桃姐弟,今晚的月光特別亮,院子裏沒有開燈,但絲毫沒有影響。
看著認真吃飯,乖巧懂事的弟弟小凡,小桃心下一陣憐憫,她不知道自己讀高中了,弟弟該怎麼辦。他才5歲,什麼都不懂。這幾天,她已經旁敲側擊地問了問幾個親戚,但都表示無力撫養。弟弟已經6歲,別人擔心他已經對這個家有了記憶,難以培養感情,長大了也不親。
她又舍不得把弟弟送進福利院,因為她知道,那裏雖然可以供應他吃穿,但不會像正常小孩一樣自由自在,做什麼事都要聽阿姨的安排,如果沒人領養,在他18歲之前,幾乎不能離開那道鐵門。
“你後事的後世已經張羅的差不多了,阿姨想跟你說幾句話。”
周子墨終於有時間坐下來和小桃說幾句話,這些年,聯係她們的是一張張的彙款單,很少這麼肩並肩地坐著。
“阿姨,您說。”
“嗯”她摸著小桃的頭,“阿姨已經結婚了,為了孩子能夠接受更好的教育,我和老公準備移民去國外。”
“去國外?不再回來了嗎?”
“可能吧,我們全家都會過去。這次來,也是和你告別的,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給你一張銀行卡,裏麵的錢省著點花,可以用到大學畢業,相信你也不會亂花的。”
“不用了,阿姨,我可以打工照顧自己和弟弟,更何況,您已經資助我這麼久了,我都不知道怎麼報答您了。”
“要想報答,就好好讀個大學,畢業後找個好工作。初中畢業你能做什麼?洗碗,端盤子?答應阿姨,去讀高中,考一所好的大學。”
小桃堅定地點點頭。
“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阿姨,您有話直說,沒關係的。”
“你知道嗎?當初在火車站,你母親似乎是想要把你賣掉,那個要帶你走的男人就是人販子。”
心“咯噔”一下,仿佛被人狠狠捶了一拳,小桃無力招架。原本挺直的背,這會兒無力地彎下,她低下頭,肩膀抽動著,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你也不要太難過。”
嘴上說著安慰的話,周子墨心裏一直還覺得王淑芬不可原諒。這些年,她每周都會偷偷給她打電話,詢問小桃的情況,其實是擔心小桃再次被賣掉,希望王淑芬可以鑒於她警察的身份,好好對待小桃。
哭了許久,周子墨就坐在她身邊陪著,月光已經悄悄躲在厚厚的樹葉裏,院子裏暗了許多。
“阿姨,電視上不是都演嗎?可以用dna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是真的嗎?”
“這個需要采集你和父母的血液進行比對,如果沒有他們的血液樣本是沒辦法操作的,除非他們犯了罪,或者成為嫌疑人,需要進行血液采樣,才能獲取dna。”
“哎。”歎息成了小桃的常態,她看了看坐在院子角落裏,無憂無慮地玩著阿姨送給他的玩具的弟弟,五味雜陳,“弟弟要讀小學了,我擔心讀高中之後沒有人照顧他。”
“這樣吧,我可以幫你找人在你們縣城高中附近找一所小學讀書,在那附近租一個房子,到時候你就辦理借讀,每晚可以回家複習功課,也可以照顧弟弟。”
小桃滿心感激。周子墨出國那天,小桃去送她,還精心采集了山上的野雛菊給她。她不知道如果當初不是遇見了這位好心的女警察,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不是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是被人買了去,給人當媳婦了。
她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努力學習,報答周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