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節前幾天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良宵節。
正是各路官宦人家彼此拜賀彈冠相慶的時候，張府主人張廷玉因辦了幾宗大案，兵部尚書嚴文鏡、綏遠將軍保善以貪瀆敗檢，於今日處斬。
滿朝文武都知道，這嚴文鏡和保善都是十三爺洵親王的肱骨之臣，尤其是這嚴文鏡乃是洵親王自上書房讀書時的老師，兩人的關係更是毋庸多言。
嚴文鏡被殺那日，洵王一身白衣在法場跪拜老師，算是圓了他們今生的師生情誼。劊子手執刀飛快，便取了嚴文鏡人頭，頭身分離後，圍在周遭的老百姓看到這一幕驚呼了一聲，滿臉都是驚詫，這嚴文鏡的血居然是墨黑色，黑血入白綾，陌路照新朝。
那血濺得幾丈高，正落在洵王的胸前，洵王也並不躲閃，跪在地上朝嚴文鏡屍首分離處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他走上法場，用白綾包裹好嚴文鏡大人的人頭，捧在胸前，一步步地走在鬧市街上，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這就是十三爺？”
——“嚴文鏡是本朝第一腐敗案貪官之首，這洵王怎麼一點都不避嫌呢？難不成那貪瀆案和他有關？”
——“想必是坦坦蕩蕩吧，洵王也不是傻子。”
——“天底下冤案那樣多，嚴大人或許被人汙蔑也未可知！”
侍從林升顧忌朝野上下會議論十三爺今日的行為，上前想要接過嚴文鏡的人頭，洵王搖了搖頭。
“林都尉，你要記住，本王也會記住今天，老師和保善是為我而死的。”
林升是禁軍首領，幼年時洵王的伴讀，這幾年自洵王母妃過身後，崔貴妃上位，扶持自己的兒子永王，滿朝上下都在進言洵王的失德之行，紛紛都在讚揚永王的德行知一，江山易主的傳聞不絕如縷。
“殿下，你要節哀，現在那些人等著看殿下笑話呢！殿下可不能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林升看向前方，是張廷玉立在路中央微微笑著迎接洵王。林升青筋暴起，明知張廷玉是永王的人，嚴文鏡的死和他的誣告脫不了幹係，卻也能是欠身請禮。
洵王臉上異常地露出喜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當朝禦史張大人，怎麼，張大人今日也是來專程送嚴大人西去？”
張廷玉一輩子的老狐狸了，悲喜皆不露於色，作揖請安後又道：“殿下折煞老臣了，嚴大人心思不正，貪汙戰糧，此等小人老臣自是不願來送的，隻是聽聞殿下昨夜在聖上殿外跪了一天一夜，受盡了冷風寒吹，卻也沒能改變聖上殺嚴文鏡的決心，想來這嚴大人犯下的罪證定然板上釘釘，無可辯白。”
洵王仰天長笑，臉上的狼狽不難看出他的今日屈辱，洵王奕洐抱著嚴文鏡仍滴著血漬的頭顱走向張廷玉，淡淡地瞥向他，“張廷玉，這一局你們贏了，你們讓我失去了我最在乎的人。”
奕洐走過張廷玉身側，長身玉立，停下，又言：“也讓我朝失去一個名官。”
張廷玉嗤笑一聲，“洵王若是安心做個王爺，好好的一世富貴，想來先皇後在天有靈也足夠慰藉了。”
殺人誅心，說的就是張廷玉這種人，明明已經占了上風，卻還要冷言冷語地傷人，奕洐低頭望了望死去的嚴文鏡，熱淚在眼眶裏打轉，再抬頭看著眼前不得不走的爭儲之路，眼神死寂卻在烈焰燃燒，灼得人眼刺痛。
張廷玉這般大刀闊斧，整治了地方官吏的貪汙營私之風，很得皇上器重，尤其是對綏遠將軍保善的這一擊拿下，更是撲滅了不少洵王在朝中的勢力，一些原本跟著洵王的臣子們紛紛開始調轉馬頭，開始追隨於張大人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