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3 / 3)

感到自己莫名其妙懸在半空,才突然發覺原來是男生把自己橫抱了起來。顏澤本來就很瘦小,因為疼痛蜷縮起來,更加皺成一小團。這一小團覺得難為情,有點想推開男生,卻反被抱得更緊了。停在耳畔的白色襯衫盡管又被洗過卻還留有淡淡的漂白劑的氣味,顏澤微紅著臉不敢抬頭再多看一眼。

“……賀新涼。”

“叫我說你什麼好?”男生一直虎著臉,像是生氣了,在醫務室老師火冒三丈地數落了顏澤一大通走了之後猶猶豫豫地說了這麼一句。

女生不習慣他這種表情,想笑:“那就別說好了。”

“你啊--”

“這語氣像我媽。”

“--太逞能了。”男生不理睬她的調笑自顧自批評下去。

“我可沒,”女生狡黠地笑笑,“我是有集體榮譽感。”

“省省吧。你還是太在乎別人的想法了。”

“……我也沒辦法。”女生無奈地聳肩苦笑著。

“……不想笑的場合就別笑!”

“……”女生心漏跳一拍,陽光從窗口斜切過來,在兩人之間鑽開一個不斷擴張的光暈,男生深色的頭發和棱角分明的五官近在可以觸碰的咫尺,這裏明亮,那裏含混,展露在了細微變化著的光線中。

覺察到自己口不擇言導致氣氛異變的男生忙岔開話題,指了指女生被處理妥當的小腿:“這傷是怎麼來的?”

“上樓時被什麼勾了一下。”顯然很沒有說服力的答案。雖然剛才一直在構思謊話,但這麼長這麼深的傷口還真不好說是怎麼來的。旁邊被丟下一堆廢棄的紅色紗布,空氣裏有血腥氣在氤氳。傷口慘烈地裂著,發炎了。

“真嚇人哦。這樣你還去跑步。”語氣中明顯有嗔怪的成分,話題似乎又回去了,“我還以為要縫針咧。”

女生又笑了,“哪有那麼嚴重?”

“話說我暑假還縫了一次針,隻有三公分,在頭上。”男生像展示什麼榮譽似的把額發撩上去給女生看。橫在眉毛上方一點點的位置,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女生伸手去摸了一下,凸起的觸感,甚至還能分辨出針腳的所在。“這又是怎麼弄的?”

“打籃球時撞在球架上。”

“小腦不發達就別那麼愛運動。”

“小腦發達?總比平衡木都跳不來的人好。”

“嗯?”女生一呆。全班不會跳平衡木的的確隻有自己一個人而已。不過男女生分開上體育課,這家夥怎麼知道?

“我上次去借器械時正好看到的。”

“好啊,偷窺女生上體育課。”

“有那麼嚴重麼,用‘偷窺’這種不友善的說法。”

“就是偷窺嘛。”女生開玩笑。

男生“謔”地起身了。

“欸?幹嗎?”

“把你這毒舌少女扔在這裏不管了。”

女生悶哼一聲,往斜上方別過頭:“不管就不管。”

正說著,卻感到男生的手臂擱在自己身上,正準備把自己重新抱起來。女生驚得往後一躲,男生反倒有點茫然不知所措了。

“嗯,我可以自己走。”

“又來了。”

“啊?”

“愛逞能。”

“可是可是……”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男生在女生的驚訝中停頓了兩秒,“……我扶你回去。到教室門口我就放手。”

我在擔心什麼?

你知道我在擔心什麼?

心上的某一處被輕輕抓住揪起,鹹鹹的氣息隨著血液被運輸到身體的各處,全都錯動起來,微微發紅的指尖附上男生伸出來攤開的手,奇異的電流穿過去,許久,才鬆弛著輕輕放下。

什麼被種在了空氣裏,什麼在悄然醞釀著,什麼以堅定的決心破土而出就要往四麵八方生長出來。

總覺得有什麼改變了。

人和人的關係有時可以用時間來衡量。

問一句:“沒事了?”一秒半,顧夕夜對顏澤的牽掛就隻有這麼點,而且仿佛是早在預料之中般客套的詢問,這很符合她一貫涼薄的個性。

把她抱起來送到醫務室上藥包紮再扶她回教室休息,四十分鍾,賀新涼對顏澤的照料長得有些超過了普通朋友。

那麼季霄呢?

其實摔倒的那一秒顏澤最想看看季霄是什麼神色。希望他眉間能有一絲被牽動了的痕跡。但是很遺憾,當時觀禮台太遠,連人都看不見,更別說神色。

隻能事後在他的反應中天馬行空地推斷。他說:“顏澤,你腿傷得怎麼樣?嚴重麼?”話語間還略微帶些遲緩,八秒。比顧夕夜多一點,比賀新涼少很多。可是已該知足,對於這一點,顏澤從不敢再奢求更多。

但是……

終於知道了--

他是叫她“顏澤”的那類人,萍水之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