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完美的男生,從一開始就以自己好友的男友身份出現,排除了一切想像的可能性。
他對你這樣笑,他對你用這樣的語氣,他時常不經意地摸摸你的腦袋,他打的出租車駛出去很遠又掉頭回來送你回家。全都變得順理成章。
而你始終享受著這些理所應當的特權,沉溺於這態度差異給平凡普通的你帶來的優越感。也變得順理成章。
即使最初將他和你限定在這種身份裏的維係已經早不存在,也還能倚仗慣性按照恒定軌道運行下去。
同樣,顏澤對賀新涼也有態度差。
運動會的最後一個比賽項目。當男生成功地第一個衝過終點線,女生洋溢著無法掩飾的喜悅從草地上站起來,因為腿傷,走動有些艱難,但還是舉步維艱地往人群密集處邁進。
男生回看這邊,與途中同樣高興的夕夜擊掌慶祝後奔跑過來。顏澤伸出雙手,明明計劃是一視同仁的擊掌,不知怎麼突然在接觸的瞬間向外劃出意外的弧度,最終演變成了一個完滿的擁抱,而且還不止如此。
男生太過興奮,忘記女生的腿傷,將她抱起來轉了大約有450度。
幾乎將整個世界劈成兩半的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從遙遠的班級方陣暴漲而來。
並沒有任何不妥。沒有任何忸怩,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任何羞澀與尷尬,快樂分享得順理成章。顏澤甚至也不記得自己神經指向的某個痛處。
不是“代表全班的班長的擁抱”這種牽強的解釋所能理清的關聯。
相比起來,辯論賽獲勝時麵對季霄的躊躇和欲言又止是多麼“此地無銀”的行徑。
即使外形看起來完全是截然相反,即使賀新涼比起季霄實在太熱血太陽光太男生。但潛意識作祟,顏澤隻有在季霄麵前才表現得像個異性。
即使名叫“蕭卓安”的女生,身兼著顏澤的密友和賀新涼的女友兩種身份,在幾個月前失蹤得徹徹底底。
彼此的關係早就因她而形成了定格。
下午二十分鍾的大課間,班委們會輪流去正門傳達室的班級信箱領取同學們的郵件。
這天在講台上分發信件的季霄念出“夕夜”,讓當事人和顏澤同時一愣,停下了手邊的事情互望了一眼。
夕夜沒有親人,母親早年就因病辭世,與前一戶領養人家也幾乎斷了聯係。如果非要說有朋友的話,顏澤算是唯一。可以稱得上是“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的處境,怎麼會有信件造訪?
女生詫異地接過男生遞來的信封。上麵除了收件人地址姓名之外空無一字。
“不會是挑戰書或恐嚇信吧?”
肩後飄來顏澤的聲音。
女生無奈地微側過頭:“我在你心目中人緣差到這種境界麼?”
“不然還能是什麼?”
無法回答。
夕夜轉過身麵朝陽光舉起信封逆著看了眼:“好像是名片或者撲克牌之類的東西。”
顏澤忍不了夕夜的優柔寡斷,劈手奪過來代為撕開。掉出的的確是卡片狀的物體。顏澤彎腰撿起來。
圖片是一幅頗為詭異的素描。下方寫著“氣之三 審判”五個字。
顏澤顛來倒去看不出所以然:“這是什麼畫啊?”
“達芬奇的素描。關於聖塞巴斯蒂安的殉道。”夕夜波瀾不驚地陳述道。
顏澤驚異於同伴的知識淵博,追問:“什、什麼聖塞巴斯蒂安?”
“一個很著名的殉教故事的主人公。原本是純粹的宗教鬥爭犧牲者,但作為繪畫題材後變得很有人情味。聖塞巴斯蒂安是羅馬皇帝戴克裏先的近衛隊長,因為極其俊美,皇帝愛上了他,據說甚至許以一半江山。但他虔信基督教,最後被戴克裏先下令用箭射死。達芬奇畫過他殉道的素描,喏,就是這幅。”
“這和審判有什麼關係?”
“那就不知道了。關於審判,達芬奇有寫過‘每一次審判都留下悲傷的記憶’。”
“等等……我完全迷糊了。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啊這麼古怪。”顏澤甚至誇張地將手裏的牌晃了晃,舉到耳邊聽,以為有聲音上的奧秘可以詮釋畫麵上的迷惑。
“塔羅牌吧,應該是類似的東西。”夕夜倒顯得好奇心沒那麼強烈,已經開始回座位去。
顏澤緊隨其後:“那麼,審判的塔羅牌代表什麼意思啊?”
“這我倒沒有研究。”夕夜兩手一攤結束話題。
“不過,夕夜,誰給你寄的這個?又有什麼目的?”顏澤的表情分明演繹著“急死太監”這句俗語,“它可是清清楚楚寫著收件人是你哦!”手指在信封表麵點點戳戳。
“唉,隨便啦。誰有閑心去關注那個。”夕夜揮了揮手,從抽屜裏抽出了《閱讀理解300篇》,“大概是什麼無聊人士的惡作劇吧。”
整座學校設施一流,環境幽雅。除了升學質量,陽明中學也一直以綠樹紅牆琉璃瓦而聞名。
但中考前參觀時顏澤就已經發現這校園建築唯一的弊端--圖書館采光不佳,即使在白天也需要依靠日光燈來維持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