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後來我就想通了,這個世界有忙人總得有閑人,我也不過是恰好成為了那個對照組而已。沒有我的閑,那他們的忙就沒有了意義,這麼一想,我感覺自己可真是責任重大。
我和皇兄說這事的時候,他沉默了很久,隔日就差人送了一堆刺繡的材料和工具給我,領頭的小公公學他說話學的惟妙惟肖:“川兒你看,帶你融入人間的階梯!”
我跳起來就要打他,小公公嚇得一邊跑一遍哭喊:“啊啊啊奴才也不想啊,太子殿下他逼我!”
姚姐姐怕我摔著,忙過來拉架,一時間浮光殿裏亂成一團。
你問我後續?後續就是,我徹底擺脫了閑人的身份,抄了整整一個月佛經。
為此我在小本本上狠狠記了薑燁一筆。
春闈放榜那天天氣很好,我起了個大早沒事幹,待在屋裏又老是胡思亂想,就讓聽雨陪我去看熱鬧,順便沾沾考生們的喜氣,畢竟我近來的日子很是陰雲密布。聽雨正愁我天天把自己關在屋裏,一聽這話正和她意,怕我反悔似的張羅著就走。
初春多少還是有點冷,但依舊蓋不住人們對春闈的熱情。皇榜還沒到,禮部衙門前的街上就已經擠滿了人。我本來隻想在外麵旁觀一會兒就走,但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擠到了人群裏,聽雨也不見了。
果然,人倒黴的時候喝冷水都塞牙。
腹誹歸腹誹,我也不能一直在原地幹等,肯定得先把自己弄出去,不然就我這小身板,有人來撈我都不知道該從哪下手。我跳起來確定了一下大概的方向,擼起袖子準備開衝。
下一秒,有人握住我的手臂把我帶進了他懷裏。
一刹那天旋地轉。
熟悉的溫度,熟悉的味道,勾起了我夢裏百轉千回的牽掛。
時間瞬間停滯。
我沒動,他也沒動,隻有周圍的嘈雜聲好像一下子退了很遠很遠,聽著很不真切。
那兩個字就在我嘴邊,可我不敢開口,更不敢抬頭看他,我怕不是他,怕隻是我的又一場夢境,夢醒了徒留我一個人在黑暗裏茫然無措。眼淚不受控製的湧上來,我從頭到腳每一寸皮膚都在戰栗,可我還是死死咬著唇不敢發出聲音。我想,如果這真的是夢,那就讓它久一點吧,久一點再久一點,久到天荒地老,也算不枉此生。
可我知道這不是夢。我第一次離他這麼近,近到可以聽見他的心在跳動,可以感受到他隔著衣料透出的體溫。他握著我帶玉鐲的胳膊,低頭吻了我的手指。
溫熱的觸感,日思夜想的臉,不是夢,真的不是夢。
緊繃著的弦終於拉斷,回彈在我心上,疼痛傳遍四肢百骸。我顫抖著去摸他的臉,想告訴他我有多想他,可嗓子堵得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能看著他一直掉眼淚。
陸沅把我拉回懷裏,他埋在我發間,聲音悶悶的:“我知道我不應該再出現,但我很想你。”
小時候我很喜歡偷父皇的酒來喝,躲在浮光殿後的大槐樹旁,就地取材摘槐樹花下酒,喝到微醺隨便一躺,身下的草地濕潤又清涼,泥土裏的苦和槐樹花的甜交織在空氣中,帶來的夢都是溫柔的。
那時候我還不懂情愛,隻是覺得幸福感強烈又空虛,像一顆空心的糖,很甜,但總不夠完整。
直到陸沅第一次把我抱在懷裏,我才突然發現,其實從我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那顆糖缺少的部分就已經被填滿了。冒著熱氣的眩暈感,混合了苦和甜的氣息,朦朧又溫柔的世界,這些我曾借著醉酒才能擁有的東西,如今觸手可得。
隻要他在我身邊。
我隱瞞了在清和園的事,把陸沅引薦給了正為我走失而心急如焚的父皇。父皇很是感激他送我回來,問了他的名字。
陸沅跪下,語氣不卑不亢:“禮闈會元陸靈澤,拜見陛下。”
光從殿外照進來,剛好落在他身上,那些在光裏閃耀的細小粉塵像是他自帶的光暈,看得我再也移不開眼。
很多很多年以後,我還是會時常想起這個場景,心裏默默的揣測著,陸沅在那短短的幾秒鍾裏,是得意於離他的複仇大計更進一步,還是欣喜於有了合適的身份陪伴我度過歲月漫長。
答案已無從得知,其實這樣更好,很多時候,沒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