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細雨漸大,陸安衍隻覺得身邊有陌生人的氣息,迅速驚醒過來,他偏頭一看,榮銘不在房內,隻見房間離他最遠、離門口最近的地方,謝煜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團成一圈,收斂了桀驁不馴,如小獸一般溫順。
陸安衍吃力地起身,下床的時候,一陣暈眩,險些就跪倒在地上,扶著床杆站了好一會兒才穩住身子,將床上多餘的一條毯子帶上,一步三晃地走過去,仔細地把毛毯牽開,蓋在謝煜身上。謝煜睡得很沉,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幾句,轉了下頭,呼吸淺淺。
抬頭,卻見榮銘端著盤子站在門口,怒視著他。
陸安衍抬了抬手,歉意地笑著,嘴裏無聲地說道,馬上回床上躺著。
榮銘大步走進來,將盤子往桌上一丟,就過來輕手輕腳地扶著陸安衍回床上,檢查了一番傷口,好在沒有再裂開。他小聲哼了一聲,將桌上盤子裏的小米粥遞來。
“就知道這個豬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什麼照看人,結果還要傷者來照顧他。呐,小米粥,你多少喝一點,等下再把藥喝了。”
陸安衍接過碗,雖然沒有什麼胃口,卻還是小口喝了起來。也不過是喝了兩口,便覺得胃裏翻騰得厲害,額上頻冒冷汗,隨後將碗遞還回去。
榮銘看他這樣子,便知他是吃不下,冷著一張臉將碗放回桌上。
“以前留給你的藥,你少用,當時缺醫少藥的,沒法子,才煉製了些應急使用,那些藥對你的脾胃負擔大。”
“好。”
“你就光會說好,把我的話好好記住,回頭我會叮囑李越和小滿的,讓他們看著點。”
榮銘看了眼還睡著的謝煜,將桌上的另一個藥碗遞過去,道:“先喝藥,你也別管他,給我好好躺著休息。”
“好。”
陸安衍低低一笑,接過藥碗,一飲而盡。這幾年來,他藥喝得多了,喝藥比喝粥更習慣。也不知榮銘在這藥裏又添了什麼,藥性發揮地很快,不疼不痛,卻令人昏昏沉沉地想要安睡。
榮銘扶著坐都坐不穩的安衍躺下來,反手試了下他額上的溫度,卻發現手下的溫度居高不下,眉頭就擰了起來,這是又高燒起來了。
“好好歇著,睡不深的話也閉目養神。”榮銘給他搭了條濕帕子,低聲囑咐道。
“嗯。”
看著昏昏沉沉閉目躺在床上的陸安衍,榮銘坐回椅子上,對著桌上的藥方開始修改。晚風細雨,看著縱使高燒但臉上也不見血色的安衍,榮銘心中滿是沉重與煩躁。
翌日清晨,榮銘伸手敲了還睡得朦朦朧朧的謝煜一個響頭,語氣裏很是不滿:“睡夠了吧?”
謝煜剛剛醒來,一臉的迷糊,醒過神來才想到自己昨晚是來守著病人的,怕影響安衍,特地選了離他最遠的門口守著,隻是前日一晚沒睡,昨晚不知怎的,坐著坐著就睡著了。他看出榮銘臉上的不耐煩,拽了拽差點滑下去的毛毯,尷尬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這個,多謝了。”
“那不是我蓋的,是安衍半夜起來給你蓋的。”榮銘撇了撇嘴,要是他,隻會直接將他丟出去。
“他?”謝煜往床上看去,隻見陸安衍已經起身坐在床上喝藥,臉上的神色依舊蒼白,卻比那日的死灰好了不少。
“怎樣了?”
“你不會自己問他?”
“我,”謝煜隻覺得別扭,心中有點發虛,“你怎麼樣了?那個藥,夠不夠?不夠我再去找二姐拿。”
“小煜,”陸安衍放下藥碗,看著眼神不斷飄過來的謝煜,笑了笑,“我沒什麼大礙了,藥夠用,這裏有榮銘在,你回去歇著吧。”
“嘖,庸醫看來還是有點用,那,我就先回去了。如果還要什麼藥,就讓人來傳一聲。”
謝煜站起身,眼神瞟了一下榮銘,便將毯子隨意搭在椅子上,出門前又回過頭,道:“那個,你的情況,我沒讓我爹知道。”
“謝謝小煜。”
“以前也沒見你這麼客氣過,現在倒是生疏客套得很!鐵定是某人傳染的壞習慣!”謝煜不滿地小聲嘀咕著,帶著幾分孩子氣飛快重重拍了一下榮銘,就逃也似地竄出了門。
“娘的!這豬頭又在發什麼瘋!”
榮銘揉著猝不及防被拍個正著的肩膀,咬牙切齒地瞪著已經遠去的謝煜的背影,回頭看到床上還未收回笑容的陸安衍,隻覺得頭疼。
“還笑!都是你這個混小子害的!”
陸安衍笑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錯。對不住了,請榮大神醫多多包涵。”
“哼!”榮銘抽走陸安衍手上的藥碗,塞了一顆小紅棗到安衍的口中,就轉身離開。
他自己開的藥,他清楚這味道,為了保證藥效,他加重了幾味藥,苦味和澀味讓他自己都不忍嚐試,虧得陸安衍能夠麵不改色地一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