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衍知道這兩人是故意為之,不過其實他的酒量並不差,何況若是不喝倒了他們,兩人纏著,待會兒行動隻怕會有些耽擱。
思慮了一下,他挑起地上的酒壇,開封而飲,如長鯨飲水,姿勢優雅瀟灑,身上幹幹爽爽的,但酒壇很快就空了。
薑修竹看了一眼那裏,臉色微變,他知道陸安衍身上傷勢不輕,十天時間,哪可能就完好如初。
今日能夠行動自如,隻怕是用了某些藥物。那樣的身子怎能喝酒,他起身踏前一步,卻讓對麵的拓拔野帶著人攔了下來。
拓拔野笑著舉杯道:“今日多謝薑大人的招待了,薑大人,請。”
“薑大人,請。”跟著的西戎來客一個個舉著酒杯對著薑修竹喊道。
薑修竹眸色沉沉,他當然看得出來眼前的人是來拖著他的,隻不過他們並不知道,他平時不愛喝酒,但他的酒量卻是,千杯不醉。
薑修竹心中擔憂陸安衍,壓著一股子火氣,冷淡地道:“既然使者團如此熱情,那麼我們還是換壇喝吧。”
兩邊的對飲將酒宴的氣氛推到了熱鬧的極致,一壇壇的酒壇空了下來,西戎使者團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醉醺醺地踉蹌離開。
薑修竹腳下的酒壇鋪了滿地,他的臉頰微微發紅,眯著眼看著對麵的拓拔野,冷冷一笑,舉著手中的酒壇遙遙相敬。
拓拔野看著地上東倒西歪的使者團,麵色如常地回敬一杯。
而陸安衍這一桌,雲淩和巴魯兩人已經是滿臉通紅,站得搖搖晃晃的。反之陸安衍,卻依舊是原先的模樣,坐姿端正,麵色煞白,若不是滾得滿地都是的酒壇以及身上未散的酒味,隻怕要以為這人並沒有喝過酒。
他抬頭看了看外麵的時辰,站了起來,對著身邊伺候的小廝和酒娘道:“勞煩,把這兩位使者扶到拓跋將軍那,我出去透口氣。”
他對著眼神沒有離開這邊的拓跋野點了點頭。
拓拔野看著雲淩和巴魯被扶了回來,眼神沉沉地盯著陸安衍離開的背影。
這時候,大家都以為陸安衍是去更衣了,畢竟喝了這麼多的酒水。
陸安衍出了花廳,腳下微微晃了一下,他不著痕跡地扶了一把牆,從腰間摸出一顆藥丸,塞進嘴裏,嚼了嚼就吞下去,閉著眼靠著牆調息了會兒。
睜開眼,看了一下四周,他迅速地從一條小道離開,到了盡頭,動作輕巧地躍過圍牆,隱沒在牆外的後街裏。
紅門外,白雪鋪陳,層雲遮月,最靠近後街的轉角處,有一個乞丐貓著身坐在角落,淩亂的發絲遮住了他的眼。
陸安衍一步一步地走過來,每一步好似都有一種奇妙的節奏,角落裏的乞丐掩在發絲下的眼瞳微縮,反手抽出小腿處的匕首,貓著的身子陡然舒展開來,腳尖用勁,整個人掠了起來,匕首直指向步步逼近的陸安衍。
他知道自己暴露了,而對方就是來殺自己的,他還不想死,但陸安衍的來處正好擋住了他的去路,要想走,他隻能殺了來人。
乞丐的想法很正確,筆直刺去的匕首,隻要陸安衍躲開一瞬,隻需要一瞬間的時間,他就可以衝出去,遁入暗處。
可惜陸安衍沒有給他這一瞬間,他冷冷地直麵近在眼前的匕首,伸手精準地扣住乞丐的手腕,乞丐的反應與一般的武者不一樣,他的骨頭異常得柔軟,並沒有管被人鎖住的右手。
腕部對折一般地外翻,匕首滑落,左手悄無聲息地從下方接住,又往上一挑,刀鋒寒芒,直刺陸安衍,那泛著青光的刀鋒想來是塗了毒藥。
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陸安衍,乞丐的瞳中露出一絲即將得逞的痛快凶殘之意。
驟然,乞丐隻覺得從右手腕湧到體內一股寒意,針刺一般的痛,動作頓了一下,僅僅一瞬,陸安衍就捏住乞丐的左手,往反方向一卷,那把匕首順著勁狠狠劃開了乞丐的脖子。
在乞丐反應過來之前,陸安衍放開他,身形一側,避開噴湧而出的鮮血。
乞丐的匕首落了地,雙手捂著滿是鮮血的脖子,眼中還帶著尚未褪去的殘忍,嘶嘶的聲音堵在已被割斷的喉管裏。
陸安衍伸手捂著唇,低低咳嗽了數聲,而後抖了抖落在身上的細雪,一步一步地離開了紅門的後街,進入熱鬧喧囂的紅門,此刻酒宴正酣。
後街裏一片安靜,細細的雪飄了下來,孤獨而安靜,空氣裏彌漫開一股血腥味,那個乞丐的屍體,終於不甘地倒了下去,砸在地上,濺起些許夾雜著鮮血的雪水。
雪色漫漫,上京城裏陰暗處或多或少都有鮮活的生命消逝。鮮血給這座都城蒙上了一股詭異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