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宮牆下,早上的雪剛剛停了,但地上的積雪卻已經是厚厚一層。即將出宮門的陸安衍沒想到謝奎會在這個時候攔著他。
謝奎臉上帶著一絲複雜的神色,猶豫了一會兒,看著今日穿著黑色官服的陸安衍,沉默半晌後輕聲道:“陸大人,在現在這個緊要關口,有一件事我想您需要知道。”
陸安衍微微愣了一下,問道:“不知是何事?”
“近年來,京中暗暗流傳著一些子虛烏有的消息。”
謝奎麵色淡然,沉聲道:“都說先皇曾經留有遺旨,定了繼承人。而這繼承人並不是當今天子。”
“所以?”陸安衍看著謝奎,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謝奎的眉頭皺的緊緊的,他慢慢地吐出後麵的話:“很多人都在找這一份遺旨,據說有人已經知道在哪裏了。”
陸安衍沒有多問什麼,他定定地看著謝奎,忽然笑了一下,道:“不會有人知道的。”
謝奎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到口的話卻變了:“陸將軍,近來京裏不平靜,您多保重。”
陸安衍沒有回話,他拱了拱手,看著謝奎轉身,忽然喊住了謝奎,道:“謝處,煩請您多看著點南平縣主,如果,有個萬一,望您能多顧著她點。”
陸安衍說完這話,忽然深深地對著謝奎一躬身,謝奎微微側開身子,對著陸安衍回道:“陸將軍放心。”
陸安衍直起身看著謝奎消失在宮牆內側的身影,心中思緒複雜,忽然一陣暈眩襲來,他勉強扶著宮牆停了停,閉上眼,好一會兒才散去那股暈眩,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到了一種極限,榮銘用的藥可以說是極凶猛的了。
如果不是這些藥,他現在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隻是現在局勢如此,歇一口氣的時間都不允許他有,阿媛那邊,縱然已經拜托了謝處,但他依舊是放心不下。
陸安衍一個人走在回府的長街上,任由天上飄下來的細雪落在身上,然後浸濕自己的衣裳。
他看著長街上匆匆忙忙來往的百姓,臉上浮起一絲淺淺的微笑,瞬間又籠上一層悲哀,片刻之後化作了平靜。他有些無知無覺地走在長街上,雪水浸透他的衣裳,冰冷一片。他回頭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宮,這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卻更是最危險的地方。
他知道明恪並不容易,因此才用阿媛當餌,探一探西戎的意思,甚至是打算將西戎控製在皇宮裏,如果雙方交手,至少可以暫時保證這些無辜百姓的生命安全。隻是,宮中,那將會是怎樣的一片血流成河?他的阿媛又將如何?
陸安衍獨自在風雪中前進,煞白的臉上一片肅然,時不時地低低咳嗽一兩聲。
遠遠的,一輛馬車在緩緩前行,馬車前的鄢拓眼神極好地看到了在細雪下行走的陸安衍,低聲對著馬車內的陸尚書道:“老爺,大少爺在前方。”
剛剛從柱國將軍府出來的陸尚書聞言掀開車簾,一眼就看到了板直著身子還在咳嗽的陸安衍,微微一怔,低聲道:“讓少爺上車。”
“是。”
鄢拓駕車上前,行至陸安衍後方,停了下來,跳下車大步上前,截住陸安衍,道:“大少爺,老爺讓您上車。”
陸安衍看到忽然出現的鄢拓,有些詫異,往後看了一下府裏的馬車,沉吟了一下,點點頭,就上了車。
“父親。”陸安衍上車以後,恭敬地衝著陸尚書道。
馬車裏溫熱的氣息,讓陸安衍冰冷的身子不由地微微打了個寒顫。
陸尚書看著陸安衍那濕漉漉的一身,緊緊皺起了眉頭,他抽出車上暗格裏備著的棉布,遞了過去,沉聲道:“擦一擦。”
“是,謝過父親。”陸安衍愣了一下,接過棉布,輕聲應道,而後細細擦拭了一番臉上和脖子處濕漉漉的地方。
“心裏亂?”陸尚書忽然開口問道。
陸安衍停下手中擦拭的動作,抬頭看了眼陸尚書,沉默了一會兒,才低低應道:“嗯。”
“父親,如果我做的是錯的。”
陸尚書不著痕跡地給陸安衍倒了一杯溫水,而後冷冷地說道:“沒有人會永遠都是對的。”
陸安衍斟酌了一下語言,低聲道:“但是,錯的代價如果是要死很多人。”
“人都是要死的,”陸尚書挑了挑眉,冷靜地回道:“重點在是否達到了目的。”
陸安衍苦笑了一下,陸尚書此刻的話和明恪的決定不謀而合,不在乎要付出多少代價,關鍵就是是否達到了預期的目標。隻是,他大概真的是個偽善的人吧。
“是,父親,兒子明白了。”
陸尚書看著陸安衍那明顯不健康的臉色,心下有些擔憂,隻是到口的擔憂,一開口卻變了:“我說過,在上京城裏,你如果總是心軟,那麼會死很多人。”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低聲說了一個消息:“楚王不是先皇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