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坤暗暗深吸一口氣,全力提振起精神,將如何橫禍而死,不耐生魂圈禁之苦,逃出誤撞鍾花儀仗,收為義子,又如何在天心鎮聽聞鍾花罹難,趕到鯤淩穀捉住五鬼,拷問取狀諸事,一一細述明白,然後從懷裏取出五鬼供狀呈上。
包王細看供狀,怒形於色:“本王原以為妹子一案證據確鑿,現今看來,應為冤案無疑!”
黑白無常心中暗喜,隻要包王認定是冤案,就離昭雪之日不遠。又稟告李正坤所拿五鬼,因新東城隍貝荃搞鬼,欺騙無常殿,現五鬼恐已轉世投胎。包王大手一揮,說有此供狀足矣。命二常將冷月穀眾鬼細審慢索,務求將其中曲目關節全部理問明白,方能呈卷上奏。
黑白無常明白包王的意思是放慢節奏,拖延時日,冷月穀眾鬼好辦,反正都已下在牢裏,想什麼時候審就什麼時候審,想一天審兩個,或是兩天審一個,隨黑白無常高興,一句話的事兒,可新東城隍貝荃,卻不好長時間扣著不放。
二常無奈,隻得又請示包王。因事涉第一閻王殿,包王十分慎重,說隻要貝荃寫下陷於匪巢情狀,與匪首交代比照無誤,即行放歸,不可遷延。
酒筵之後,包王要將李正坤秘密帶回王府,二常便備下一車特產方物,酒肉甘醪之屬,將李正坤從頭到腳用麻布嚴密包裹,就象一條幹肉,裝在車中;為防意外,王府管家畢勝,騎馬走在車則,護送而歸。
回到王府,包王命將李正坤送入後花院,交給他幹娘鍾花,讓鍾花照顧療養,爭取早日治好李正坤的傷,到時能夠出堂作證。
當管家畢勝帶著鬼仆將奄臥板上的李正坤抬進後花院,鍾花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十幾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這個剛認下幾個月,卻被自己拋在驛館的義子,估計李正坤不是倒斃驛館,就是被驛丞出賣,讓當地城隍抓入大牢,受苦之後轉世投胎,不論人畜,也許已曆幾世矣。總之,母子二鬼不會再相見,即使在陰間再次相遇,相互也不會認識,鍾花每念至此,心中猶如被針刺一般。
這兩年來,隨著時間流逝,鍾花心頭被針刺得多了,便有些麻木,倒是常憶起當初在鍾馗府給李正坤治傷的朝夕歲月,想起李正坤的健壯可愛,心頭充滿甜蜜和快樂。
她萬沒想到,李正坤會有一天又突然出現在她麵前,而且又身受重傷,倒臥不起,小臉兒白如紙片,就跟當年一模一樣。鍾花再難抑製心中的柔情和悲情,抱住李正坤大哭,口裏直呼:“兒啦,為娘好心疼!”
離開無常殿,李正坤還以為包王要將自己投入五殿大牢,卻沒想到是送到鍾花娘身邊,就跟做夢似的,他盡力舉手拭去鍾花腮邊淚水,帶淚笑道:“娘,我當初還以為娘不要我了。”
鍾花心如刀割,不覺抱著李正坤的頭狂親肆吻,鼻涕眼淚口水糊了他滿臉,李正坤不僅不嫌,反而高興而靦腆,因為自打他記事起,就沒有享受過如此母性熾烈的親昵舉動。
鍾花道:“兒啦,不管是到陽間還是到陰間,上天還是入地,娘都要徹底治好你的傷,而且從今往後,娘跟你不再分開,我們娘兒倆死生一路!”
李正坤喘息著道:“娘,你知道我這傷怎麼治嗎?”
鍾花愣了,李正坤道:“我的心髒跟別鬼不同,天生能生發絲絲陽氣,一般傷口,即使不撒無常殿回身白粉,也能逐漸自愈,可這次受傷的卻正是心髒,因此白粉無用,隻能通過一種方法治療,但恐怕不能實施。”
鍾花雙眼一瞪:“什麼辦法你說出來,剩下的交給娘來辦!”
李正坤道:“我第一次受傷,就是在鍾馗舅舅生日宴上割腕那次,是我第一個師傅朱高華想出治療的辦法,到陽世高山接受陽光,使我體內陽氣慢慢生發,年深日久,傷口自然痊愈。我想這次心髒受傷,估計仍得使用此法,但我們深處幽冥,我又是待罪之身,你也被包王禁足,怎麼出得去呢?”
鍾花笑道:“你安心歇息,娘自有辦法。”囑咐丫環好生侍候,悄悄拿著一根繩子出門而來。
鍾花來到包王房中,包王正跟王妃對坐品茗,包王笑道:“妹妹不照顧兒子,跑到前麵來做什麼?”
鍾花跪下磕頭,流淚道:“妹妹此來,是與哥哥嫂嫂告別。”
包王妃一驚:“妹妹何出此言,你要到哪裏去?”
包王知道她又要出幺蛾子,十多年來早已見慣不驚,慢悠悠地道:“她哪裏也去不了,除非有天子詔書,準予出府。”
鍾花從身後拿出繩子:“天子能管我出不出府,能管我上吊嗎?”
王妃忙從椅上奔來,搶奪她手上繩子,鍾花哪裏肯給,兩鬼便各執一端,拚力拉扯。包王讓王妃鬆手,笑道:“妹妹,有什麼話隻管直說,別老整這一出,讓仆鬼丫環們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