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烏雲壓得低低的,樹葉在光禿禿的枝椏上搖曳,更是平添了幾分壓抑之感。
扶玉苑內,書案上放著幾卷經文和兩摞厚厚的紙箋,抄寫佛經向來講求平心靜氣,再加之薑凝的不急不忙,一個月下來,也不過才抄完了五六卷《華嚴經》。
《華嚴經》全文共八十卷,約莫有上百萬字,照這般速度,光是一部經文,怕是就能讓她抄上幾個月。天氣寒涼,薑凝穿著一身薄衫端坐在書案旁,聚精會神的寫著字,倒也未覺得冷。
如今她不曾出門,扶玉苑也鮮少有人來,她打扮的便相較從前隨意了許多,嬌嬌柔柔的芙蓉麵上未施粉黛,一頭秀發隻鬆鬆散散的用一根木簪挽著,倒顯得很是素淨。
她還在埋首默念著經文,便忽門口處有聲音傳來,“許久未見薑妹妹,怎麼薑妹妹如今竟這般清瘦了?”
薑凝抬眸望去,隻一眼便瞧見了濃妝豔抹的趙良娣,當下便客套道:“妹妹如今正在為太後娘娘抄經祈福,不知姐姐前來所謂何事?”
一個小小的侍妾見她卻未行禮,反而熟視無睹,趙良娣卻也不惱,隻是眉目間再也沒了前些日子的假意客套。
洛梅在旁適時道:“良娣的一對耳墜不見了,有人看到是扶玉苑的下人手腳不幹淨,良娣便特意帶人來尋。”
薑凝心頭了然,知趙良娣此番又是來找事,若是不做點什麼隻怕不會善罷甘休,當下便說道:“妾未曾出過扶玉苑,柳絮更未曾去過清溪殿,趙姐姐又怎能聽憑手下人的一麵之詞,便斷定是妾這裏的人有問題?”
洛梅盛氣淩人道:“那對耳墜可是殿下親自送給良娣的生辰禮,殿下賞的東西,良娣自是不敢輕視,清溪殿的宮人素來安分,不會無故便下揣測之言,如今侍妾阻攔不讓尋,莫非是做賊心虛?”
趙良娣睨了薑凝一眼,“這事兒若是傳出去於妹妹的名聲當真不利,命人搜一搜又有何妨,若是真的沒有,便也還了妹妹清白……”
這般冠冕堂皇的借口,意圖當真是再明顯不過,多說無益,她身份卑賤,又哪裏能說不,薑凝頓了頓,而後淡聲道:“妹妹問心無愧,姐姐隻管命人搜便是。”
趙良娣勾唇一笑,“還是妹妹識時務……”
趙良娣朝洛梅遞了個眼色,洛梅登時心領神會,當下便連忙吩咐手下的宮人進門搜查。
屋內的布置甚為簡單,所用的被褥、器具等更是不值幾個錢,而薑凝的東西又甚少,那些宮人手腳麻利,很快便將屋子給翻了個遍,原本整潔工整的屋子頃刻間便已是一片狼藉。
那幾個宮人見妝匣和被褥間都沒有,屋子都已翻得差不多了,當下便開始翻起了書案上的書卷。她辛辛苦苦抄錄了一個月的紙箋散落了一地,不知是誰打翻了茶壺,水花在那些紙箋上渲染開,原本工工整整的小楷瞬間被打了濕,墨水混著茶水,很快便模糊成了一團。
那幾個宮侍見此情形似有不妥,連忙從地上撿起了那些紙,又是抓又是扯,硯台被撞翻,墨水撒了一片,一時間竟沒有一張紙能幸免於難。
辛辛苦苦抄寫了一個月的佛經,在轉瞬間便已化為了烏有。
薑凝就靜靜的坐在書案旁,瞧著那幾個宮人的動作,竟好似無動於衷。
折騰了一番,雖未找到那對耳墜,可趙良娣的心情卻很是舒爽,她用娟帕掩唇,笑得花枝亂顫,“竟是那些宮人在亂傳消息,妹妹放心,待本宮回去一定好好責罰那些不長眼的東西。”
話聲落罷,趙良娣最後瞧了一眼那散落一地的紙,當下便冷哼一聲,邁著步子出了門。幾個宮侍見此,也忙跟著追了出去。
屋內又恢複了方才的寧靜,薑凝瞧著那一地狼藉,良久,才起身撿起了那些紙箋。
她伸出手慢慢擦拭著上邊的水漬,而後慢慢將那些紙展了平,又重新放回了書案上。薑凝還在收拾間,便見柳絮已然回來了。
柳絮瞧著那一地的淩亂,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她方才在路上遠遠便聽見了趙良娣等人的笑聲,卻不成想,是趙良娣來刁難她們主子了。
柳絮上前,幫著薑凝撿拾著地上的經書,“姑娘快起來,這些交由奴婢做便是。”
薑凝抬起頭,瞧見柳絮麵上遮著白紗,隨口問了句,“為何遮著麵?”
柳絮神色略有閃躲,忙避開了薑凝的視線,“不過是近來天氣涼,奴婢臉上生了疹子……”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見薑凝已伸手扯開了那麵紗,柳絮右臉上的紅痕再也遮掩不住的出現在薑凝的眼前,那巴掌印瞧著便有些觸目驚心,想必是用了十成的力氣所致。
薑凝捏著紙箋的手不由一緊,聲音有些發顫,“誰打的?”
柳絮一時心頭有些懊惱,她原想等個把時辰回來後,臉上的痕跡也就消了,哪成想,此時卻愈發紅腫起來了,她當下便捂著臉,忙背過了身,“不過是她人生了幾句爭執,姑娘別擔心,奴婢無礙。”